沈绒溪叹了口气，好似听不进去劝慰，“阿婆，我从小学的，就是以夫为天，我怎会不担心他！”
“……”阿婆蹙眉，“你当他死了又如何，自己过自己的日子有什么不好！”
“话是很简单，可是迈出那一步很难的……”
阿婆听到这话，也了然，她自己年轻时，都未曾迈出那一步，老了老了，怎么好意思给别人开解。
也罢，都是可怜人。
“丫头，你要去哪边落脚休息？这里离城还有十几里，你要是有马车，要赶紧赶过去了。”阿婆说着，又想了想，“要是你不嫌弃，也可以去我家住一晚。”
“这里离城居然如此远，等我们赶过去，岂不是已经关城门了……”沈绒溪下意识往城池的方向看去。
“自然是了，如果你们说修士，倒是能赶上。”阿婆说着已经收拾好了东西，缓缓站起身来，“姑娘，要留下，还是去城内住宿？”
沈绒溪依旧坐在那里，看了阿婆许久，“阿婆，您回吧，我还想看看，能不能赶上关城门。”
“好吧，那你快点出发吧，我也要回家做饭了。”阿婆抱着那重重的木盆，蹒跚着往远处走。
沈绒溪看着阿婆的背影好久。
“你要入城？”叶子陌问她。
不理解，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没有啊。”沈绒溪收回视线，依旧在戏水。
“那你为何……”叶子陌刚问出口，想到沈绒溪可能只是打发阿婆的说词罢了，“拿走吧！”
他伸手，想要扶沈绒溪起来。
沈绒溪的脚，却还在点水玩，“走吧！”
“那你……倒是走呀！”叶子陌握了握抬起的手，便放下了。
“急什么，赶去投胎啊！”
“……”叶子陌一噎，不是，额，行吧，是他太心急了。
索性往前走了两步，在沈绒溪旁边坐下了。
也与她一同赏景。
似是为了配合这调调，叶子陌摸出了一只玉埙，抵在唇边吹奏。
是灵器，音色低沉，抚慰人心。
山川都变得平静美好了。
可是沈绒溪却在叶子陌闲情逸致时，站起来了，然后拍拍屁股走了人。
叶子陌眉眼尽是无奈，他就知道，一定会这样。
他站那等她，她就不动，他也放松下来，她便一定会走。
没办法，完全清楚沈绒溪的做法，叶子陌也没急着起来，而是吹完这一曲。
沈绒溪赤着脚奔向阿婆，如少女般轻盈的奔跑，纯净又美好。
“阿婆，我想留下，可以吗！”她追逐向远处的人影，像是害怕阿婆突然就不见了一般。
阿婆耳朵很好，似乎听到了女孩的呼唤，停下了步子。
良久后沈绒溪气喘吁吁的追过来，像是跑的太快，给累坏了，事实上怎么会呢，一个渡劫期修士，真的挺能装！
沈绒溪拿过阿婆手中盆子，“阿婆，我想借住一晚，我怕赶去城中进不去，那我与仆人两人，男女不便，所以想迟一天再入城。”
阿婆点了点头，“好，我们一起回去，你一个女孩子，跟男人在外，确实不妥，不知那仆人心性如何，若是心思不正，你也会遇到麻烦。”
阿婆不担心什么男女不便，只担心沈绒溪一个小女子，会被仆人伤害。
毕竟世道并不好。
她随阿婆一同回家，阿婆住在村子的最后面，离山很近，孤零零一座房，满是孤独的气息。
但是房子一侧围上了围栏，似乎之前是想要再盖房子的，最后不知为何不了了之。
阿婆让沈绒溪把衣服放在院子，等会儿她就晒，沈绒溪索性让赶来的叶子陌当劳力，把衣服晒上，再找几个长木头，给阿婆搭个好点的晒衣架。
这样沈绒溪小嘴叭叭，在阿婆做饭时间，便给叶子陌安排了一堆事。
大冤种叶子陌勤勤恳恳，没有说一个不字，其实说实话，还真有种归隐山林的错觉。
高高在上的神济宗长老，也有洗手作羹汤的一日。
想都不敢想。
叶子陌不是劈柴就是修缮屋子，忙碌半天，阿婆终于做好了饭菜。
饭菜简单。
炒的青菜，还有一碟腐乳，加上腌肉，三个菜可以说是叶子陌有生之年吃过最简陋的饭菜了。
他看了眼沈绒溪，只见她拿着一个黑黢黢的窝窝头，抹上一点腐乳，似乎吃的很香。
看她如此，似乎很好吃。
这么好吃吗？
叶子陌心中叹气，却还是拿起窝窝头啃了一下。
额……
跟那粑粑丹一样难以下咽！
他不动声色的放下窝窝头，又吃青菜，这是太过寻常的凡间吃食，他们这种修为的人，早就辟谷，要吃也只会吃有助于修行的东西，或者是极其美味的东西，真会吃……
叶子陌垂着眸一点点咬着青菜，像是不饿似的。
阿婆轻笑，“是不是不好吃？我手艺不行，委屈这位郎君了！”
叶子陌一顿，“没有，阿婆，只是……”
只是什么，有点说不下去。
他求助的看向沈绒溪。
其实他觉得自己不该求助沈绒溪，毕竟沈绒溪肯定不会帮他，要是不求助，大概还能有机会帮他，现在……
“阿婆做饭很好吃的，他是我的仆人，从前从未有过与主家一同吃饭的规矩，所以他过于拘束了，阿婆莫怪。”沈绒溪说着，咬了窝窝头一口，依旧美滋滋的模样。
阿婆也是一顿，眉眼弯弯，似乎是冲着沈绒溪那边，她是很开心的，开心这女娃的平易近人，明明是大户人家的夫人，却并不嫌弃她这种贫苦人。
她自己都觉得今天的饭，似乎更香一点。
吃完饭，沈绒溪让叶子陌洗碗，叶子陌想把剩下的饭菜倒掉，却被沈绒溪拦住。
“阿婆会心疼的。”
“可是……这是剩下的……”叶子陌有些犹豫。
“叶长老如此不懂人间疾苦吗？”沈绒溪打量的眼神看向他，不会吧，从未体验过人间疾苦吗？
他们修士虽然跨过世俗之外，可是从未入世何谈出世，所以他们年少时便会去各处历练，她不信叶子陌不知穷苦人家的饭菜，一顿吃不了，并不会倒掉。
其实就算不是穷苦人家，很多地方也不会倒掉剩菜，骨子里刻下节约的习性。
叶子陌收回要倒东西的手，他知人间疾苦，只是他活的太久，早就忘了当初看人间苦难时的真切感受了。
他的岁月，大半用来闭关修行了。
叶子陌边洗碗，边问她，“为何留在此处。”
“你应该能看出来，她额心黑印，已存死志。”沈绒溪倒是没有吝啬告诉对方，自己所为的意图。
叶子陌手上动作未停，其实他可以一个术法一键清洁，但是他还是选择最原始朴素的法子，这大概是入乡随俗。
“她今日便该是死期了，你改了她的命数！”叶子陌看了一旁的人一眼，不是特别明白。
一个一心求死之人，还是一个本就命不长的老妇，沈绒溪也要花费如此长的时间驻足。
他们作为修士，虽然没有天机阁算命那么厉害，但是看一普通凡人的命数，还是很容易的。
不易看透的命数，是他们这些早已踏出凡尘的修士命数。
“……”沈绒溪也很无奈，“看到了，总不能无视。”
她也没做什么，只是看着阿婆站在河边，她好奇的走过去了，开口问阿婆在干嘛，要捕鱼吗？还是要洗衣服呢。
阿婆当时听到沈绒溪的声音很惊讶，也因此改变了阿婆的命数。
她说自己来浣衣，沈绒溪也当做不知道的样子，问她衣服呢。
阿婆只好尴尬的说老了，年纪大了，走到河边才想起来忘记了，所以站在河边想事情呢。
沈绒溪便说帮她回去拿。
就是这么简单的相处，可是也就是这么简单的几句话，让阿婆的命数与沈绒溪产生纠葛。
人一生会遇见无数人，有无数过客，也只是擦肩而过罢了，但是能改变个人命数的短暂相遇，却会让彼此的命线产生缠绕，这便是命数所言的纠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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