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两人才磨磨蹭蹭地从房间出来。
贺光海坐在外面，正在替他们画地图。
他听见动静抬头，视谢途为空气，只嘱咐云昭就在镇子里玩，千万别出去，天黑前记得回来……
云昭一一应着，和叔叔打完招呼，拉着谢途出了家门。
青山镇一贫如洗。
从大门走到后山，总共要不了几分钟，其实没什么可逛的。
但云昭对这里回忆满满。
“呐，对面那间房子就是贺祥家，他小时候像个跟屁虫，最喜欢跟着我，我走到哪他跟到哪。”
云昭脸上露出笑意：“我叫他大哥叔叔，却忽悠他叫我姐姐，我俩从小就各论各的……”
“其实最开始我不喜欢他，看在叔叔的面子上才勉强让他跟着。”
“但贺祥特别听我话，屁大点的时候就会帮我刷鞋子，去田里帮忙背柴，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慢慢的，我就真把他当我弟弟了。”
云昭回忆起童年趣事，脸上的笑容灿烂。
又路过一处土屋，她指着谢途看，“那是镇长家，以前每天早上，镇长爷爷会在门前那块空地，教大家读书写字。”
“镇上纸笔很稀缺，一群人拿根棍子在地上写，如果学得好，镇长爷爷还会奖励一颗糖。”
“其实程东树他们不知道，糖是叔叔们买的，奖励的糖都是我挑剩下的。”
“我每次看着拿到糖的孩子四处炫耀，就会跑回去偷偷告诉叔叔们，然后和他们一起偷笑。”
“叔叔们让我别告诉其他小朋友，说如果大家都知道了，那我分到的糖肯定少了，他们把我当小孩哄，其实我早就知道，叔叔们买的糖也分给大家了……”
谢途神情专注，听得很认真。
他微微低头凝视着她，眉梢眼角都染着罕见的柔和，那双总是锐利如刀的眼睛，像融化的琥珀，盛着细碎的暖意。
从未见过这样的云昭。
笑容明媚，眼底满着细碎的阳光，整个人鲜活得像春日里新抽的嫩枝。
谢途只想走慢一点，再慢一点，想陪她一遍又一遍，走这短短一程充满回忆的路。
可是青山镇太小了。
脚步再慢，还是走到了头。
云昭却兴趣不减，又带着他去后面看清澈的泉水，以及维持全镇生计的土地。
两只凤凰正在那里玩耍。
等云昭走过去，发现泉水没了，田里的种子也全死了。
笑容有一瞬间凝滞。
“那边是什么？”谢途不动声色地手一指，打断了她的思绪。
云昭循声望去，看见围墙上划出的刻痕，又笑了，“是我们小时候刻的身高线，每天大家都会去那比一比，后来男生们身高窜得太快，我就不和他们比了。”
谢途捏了捏她的脸，手划到她头顶比划一圈，一本正经道：“确实矮了点。”
云昭：“……”
谢途冲她笑，“逗你的，现在这身高刚好，抱起来特别轻松。”
笑容过于耀眼，似要融化冰川。
云昭看在这张帅气的脸上，不和他计较。
她转身又牵住他的手，“我带你再去地道看看，里面可以通往镇上任何一户人的家里，是我们小时候玩捉迷藏的地方……”
“好。”谢途低声应着。
两人手牵着手，漫步在小镇的每一处角落。
……
晚上。
或许因为白天睡太多，又或者知道明天要走。
云昭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她怕吵着谢途，不敢乱动，睁眼盯着天花板发呆。
“东三街128号是不是还没有名字？”
身侧突然响起的声音，令云昭恍了下神。
谢途微叹一声，翻身从背后搂住她，“等回去后，我们去将另外两栋楼买下，以后东三街128号，更名叫青山镇，好不好？”
谢途用的‘我们’，他想留住那个令她无比怀念的名字。
过去的已经过去。
试着向前看。
未知的未来，或许一样美好。
云昭眼角有些湿润，轻轻点头，“好。”
*
天空蒙蒙泛着灰。
哨兵们已经起床补充完弹药，整装待发地等在小镇大门前。
尤飞等人昨日没有参加会议，并不知晓会议内容，他们只收到通知，今早将出发前往污染区中最为神秘的一处域。
哨兵们心底很清楚，此次任务极为凶险。
他们没有执行高危污染区的经验，一切服从命令，听从调遣。
手电筒光在小镇内部亮起。
陆陆续续的，有人来到集合点。
江牧罕见没有踩点，而且提前来到装甲车前。
“云昭和谢途呢？”
夏明昂打着哈欠过来，结果诡异的发现江牧竟然这么早。
江牧站在阴影处，擦拭着自己极为宝贝的双刀，语调一如既往的懒散，“向导和谢途在一块，估计累着了，起不来很正常。”
那语气，怎么听怎么不正经。
这时，车窗打开，露出不知什么时候上车的伏姲。
她蹙眉，“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江牧抬头盯着她瞧，漫不经心道，“南北最长不超过八百米的小镇，两人昨天下午逛了一圈又一圈，走了不知道几万步，向导那体格能不累着？”
伏姲一顿，知道自己想歪了，唰地一声重新将车窗关上。
“噗。”夏明昂没憋住。
谢途和云昭已经起来。
起床后的两人，检查完房间遗留的物品，踏出房间，转眼间又变成冷峻的S级哨兵，和安静内敛的S级向导。
贺光海不知从哪找来一辆面包车，就停在装甲车旁。
他将地图交给云昭，“可能要穿过一些危险地带，地图你带着。”
贺光海知道很多通道。
他一个人走没事，但现在，身后跟着这么多人，一踏入会立刻被守门人发现。
只怕路上不会太平。
云昭没接地图，她抿着嘴，“地图交给他们就好，叔叔认路，我和叔叔一起走不需要地图。“
贺光海反应过来，轻笑道：“昭昭想哪去了，叔叔只是想到你是队长，所以才将地图给你，怎么还耍小性子了。”
云昭将头扭到一边。
贺光海一看还真气上了，他在兜里摸半天，又摸出一颗糖。
草莓糖，包装很新。
“吃糖，吃了就不许耍脾气了，你现在是大姑娘，这么多人在这看着，别让人笑话……”
壮硕的胡子大汉，在云昭面前显得有些笨手笨脚。
他眼睛看向车旁的哨兵，生怕云昭作为队长，被哨兵们看轻了去。
“她没生气，贺叔挨着云昭坐后座，我们准备走了。”谢途伸手替她接过地图，从窗口递给最认真负责的伏姲。
云昭只是因为马上要离开，有些情绪不佳。
他两三句替贺光海解了围。
“嗯，我没生气，叔叔上车吧。”
云昭已经接过叔叔手里的糖，撕掉外层的糖纸吃下，然后拉着叔叔上车。
车门即将关上前，她突然回眸望向身后。
远处的地平线隐隐有日光泛起，给宁静的小镇洒上一层朦胧的光辉。
嘴里的甜腻和心头的苦涩交织。
再见，青山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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