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公冶纵的情况越来越好，除了头上包了块纱布显得有些傻之外。
“老婆，”公冶纵睡醒了，发现却夏没在身边，喊道：“你在哪儿？我要听书。”
却夏从屋外进来，敷衍道：“来了来了。”
公冶纵视力正逐渐恢复，医生说他现在的情况堪比高度近视加散光，看人都模模糊糊更别说看书了。
“眼睛闭上，”却夏斥道，“不是让你少用眼么？”
“那你先过来。”公冶纵开始讲条件。
却夏只得放下手中的工作过去，刚靠近就被公冶纵拉进怀里，抱着不松手。
“你这样我怎么给你念书？”却夏无奈道。
“那就不念了，”公冶纵非常干脆，“再睡会。”
却夏：“……”
又过了一段时间，终于到了拆线的时候。
却夏一睁眼发现就公冶纵不在身边，她吓了一跳连忙到处找人。
最终在治疗室找到了他，找到他时，医生正在拆线，公冶纵面无表情，低声和医生交谈着什么。
闻德华守在门口，见却夏来了，瞥了治疗室一眼，默不作声地让了让。
却夏怒气冲冲，最终还是按捺住了没冲进去，她怕医生分心，收不住手。
虽然她的担心很多余，里面那位可是享誉国际的外科圣手，这点小状况还影响不到他。
“放心吧，我缝的很好看，不会影响外观，再恢复恢复就能去疤了。”医生说。
公冶纵勉强放心，他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医生处理完伤口，公冶纵戴上帽子准备告辞，大门嘭的打开，却夏出现在门外。
公冶纵：“……”
却夏冷笑连连：“好啊，又学会跑了是吧。”
却夏和公冶纵冷战了，准确来说是却夏单方面和公冶纵冷战。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给公冶纵读书，陪他睡觉，但不主动和他说话了。
却夏面无表情地读完一本书，准备离开。
“老婆，”公冶纵拉住她的手，不让她走，“我错了，你别走好不好。”
却夏任由他拉着，不吭声。
公冶纵叹口气，摸着头上的伤疤，蹙眉说：“伤口好疼，你帮我看一下怎么了。”
却夏冷漠地说：“我又不是医生，我看一眼就能好了。”
“对啊，老婆看一眼就好了。”
却夏最终还是坐了下来，公冶纵忙取下帽子，把脑袋凑近，指着伤口说：“这里特别疼。”
却夏看了一眼，那处确实有点泛红，但伤口整体恢复得很不错，已经开始结疤了。
却夏碰了碰那处泛红的地方，忽然说：“现在又要我看了？”
公冶纵动作微僵。
“你总是这样，有什么从来不和我说。”却夏自顾自说，“离开和重逢都这样，有时候我在想，在你眼中我究竟是什么样的，让你这么不放心...”
“不是这样的，老婆。”公冶纵急忙打断。
“所以呢，你心里怎么想的？”
“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不要把你的想法强加到我身上。”如果说刚刚只是生气，现在却夏就有些难过了，她失望地看着公冶纵，不懂为什么公冶纵老是这样，把她放在需要被保护的位置。
“对不起，”公冶纵被却夏的眼神刺了下，想抱她，却被躲开了。
“老婆…”公冶纵有点慌。
却夏就只是看着他，不说话也不让他抱。
这是两人第一次吵架，公冶纵还处于手术后的恢复阶段，却夏不想和他吵，但心里就是有一种冲动，她只是需要一个答案，这些话在她心里放了很久了。
“你说手术后要告诉我一个秘密，现在可以说了吧。”却夏硬邦邦地说。
公冶纵偷看她一眼，发现她没有软化的痕迹，妥协道：“好吧，但你不要生气。”
却夏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公冶纵回忆起往事，神情变得柔和。
“还记得守财山上的破庙么？那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却夏脸上没什么表情，呼吸却不自觉加快。
公冶纵温柔地看着却夏，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公冶纵却很知足了。他这辈子一直在斗争，和公冶震斗，和整个公冶家腐朽的陈规斗，真正属于他的很少，却夏是他唯一一个不愿放弃也不能放弃的执念。
却夏怎么会不记得？她早就想起来了。小时候会让她靠着的大哥哥长成了如今这副模样，是她的大哥哥也是让她心动的人。
公冶纵试探性地伸出手，这次却夏没躲，公冶纵把手放在她头上揉了揉，说：“在守财山的那段时间简直跟做梦一样，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人生还有另一种活法。”
却夏问出了一个一直让她纠结的问题：“你当时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走了。”
却夏还记得那天是她生日，她和邻居哥哥吵了一架，冒着大雨气冲冲地跑去后山的破庙，满心欢喜以为可以得到大哥哥的安慰，没想到留给她的只有空旷无人的破庙和无尽的黑暗。
当时什么感觉已经忘了，只有满心的失望和对黑暗的恐惧还留在心中。
公冶纵抚摸的动作一顿，扯了下唇角，说：“我被公冶震抓回去了，作为和母亲谈判的筹码。”
“什么？”那一瞬间却夏非常茫然，她猜测过很多次，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公冶震，是我的…父亲，”公冶纵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却夏的头发，神色变得很冷漠：“我撞破了他的丑事，无法接受才选择离家出走来到守财村。我的母亲公冶瑶是他的亲妹妹，他强迫自己的亲妹妹…于是有了我，我体内流淌着不伦的血液…”
却夏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安慰：“不，不要这样说…”
“没事，都过去了。”公冶纵将却夏抱在怀中，低头亲吻了一下她的发顶。
他的眼中是一片浓稠的黑暗，不想让她看到。
“被公冶震抓回去后，他用我要挟母亲，试图激发她的求生欲，可惜啊可惜，他高估了我在母亲心中的地位，一个并不重要的筹码无法阻碍一个一心求死的人。”
公冶纵闭上双眼，眼前浮现出母亲青白的脸庞，漆黑的夜晚，天上下着瓢泼大雨，他被雨声惊醒，无端感到一阵心悸。
直觉让他走到老宅祠堂，冒雨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
“吱呀——”
天边炸响一道惊雷，那瞬间天地如同白昼。
公冶瑶穿着白色睡裙，早已吊死在房梁上，用的是她常穿的那条丝袜。
从那以后公冶纵就特别讨厌下雨，每到母亲祭日那天他都会在三楼的祠堂内跪上一天，然而悬挂在房梁上的那张脸依旧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一切都不会改变。
公冶纵的力道很大，却夏被他勒的快喘不过气了，一直到被抱得很紧很紧，她才发现原来公冶纵正小幅度发着抖。
公冶纵埋在却夏颈间深吸了一口气才回过神来，他松开怀抱，充满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刚刚走神了。”
回答他的是一个更加用力的拥抱，却夏转身狠狠地抱住了他。
公冶纵眨眨眼，后知后觉地搂紧却夏，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整理好情绪，公冶纵继续说：“公冶家族延续了数百年，作为一个超级世家有着很多不为人知的恶习。”
却夏试探性地问：“包括…呃，近亲结婚？”
“是，”公冶纵摸了摸她的脑袋说：“他们认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血统纯正。”
却夏：“……”
却夏槽多无口，一口老血哽在喉中。
“想笑就笑吧。”公冶纵无奈地说。
“我没笑！”却夏大声反驳，“还有能不能别再摸我的头了，我又不是木木！”
公冶纵敷衍地嗯了一声，手上动作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今天的信息量有点大，却夏需要好好思考。
“只有流淌着不伦血液的人才能成为公冶家主，这么多年来公冶家都遵从着这个习俗，一直到了科技如此发达的今天也没有改变。”
“近亲结合有个非常显着的弊端，”公冶纵顿了顿才说：“……生下来的孩子无一例外都拥有几乎无法治愈的基因疾病，这种疾病也可以说是家族遗传，一但到了某个阶段就会蜕变成疯子，一个真正的疯子。”
公冶纵语气平静：“公冶震在母亲死后就疯了，也就是我被迫离开守财山的第二年，母亲吊死在祠堂，公冶震成了彻头彻尾的疯子，他开始集权，惧怕权利丧失，将我当成他最大的敌人。但当时我根本没想那么多，我只想回去找你，我拼了命的找你，但只得到了莲花村被人集体投毒的消息……”
“……”却夏忽然想到了这个大乌龙。守财山下有两座小村落，一个叫莲蓬村，一个叫莲花村，小时候她经常将二者搞混，她已经记不清是怎么给公冶纵说的了，但看公冶纵的表现，她…肯定说错了。
却夏缩了缩脖子，以为公冶纵会责怪她，但他什么都没说，语气平淡到像在讲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
“那时候我太天真了，公冶震很快发现了我的动作，我付出很大代价才骗过他。但从那以后我就不敢再大张旗鼓地找你，也是那时候我才明白只有自身足够强大才能守护自己想守护的东西。”
却夏鼻子一酸，拉过他的手在他手背上蹭了蹭。
公冶纵霎时哭笑不得。
“不用心疼我，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不仅仅是为了你。”公冶纵轻描淡写道：“这个畸形的规则这么多年不就是在等待着有人能去打破么？”
“就让这一切在我这里结束吧。”
却夏感到不可思议，原来世家大族光鲜亮丽的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肮脏不堪的一面，她不懂有钱人的世界，原来在物质生活极其富足的时候，精神世界便开始滋生恶魔。
却夏又问：“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认出我的？”
公冶纵认真看了却夏好一会，确定她刚刚接收了一大堆信息还在消化中，表情也没那么生气了才不情不愿的说：“最开始，图书馆偶遇也是我安排的。”
好吧，却夏这次是真没话说了，冲公冶纵比了个大拇指。
“你还真能藏！”
这当然不是夸奖，公冶纵选择闭嘴。
但知道了公冶纵曾经背负了什么，她已经没办法对他生气了，公冶纵也就是吃准了这点才会这么坦诚。
“那你刚刚干什么躲着我？”却夏再问。
“太丑了，我总得注意点形象吧。”
公冶纵既无奈又有些不好意思，他第一次这么注意形象，以前还没那么在意自己的脸，直到楼奕的一番话让他醍醐灌顶。
就在前几天，趁却夏不在，楼奕来找他，忽然贱兮兮的说：“我还以为却夏会和你大吵一架呢。”
公冶纵挑眉。
楼奕啧啧两声：“你是不知道在国内的时候她有多生气，还让我千万别透露消息给你，一路杀到国外，我裹尸袋都给你准备好了，兄弟够义气吧？”
公冶纵：“……”
楼奕语重心长道：“你也别总拿她当小孩了，你走这段时间，人表现得可好了，有你没你区别不大，嘶，我怎么越说越感觉你配不上人家呢？”
楼奕上下打量公冶纵两眼，点评道：“除了有几个臭钱之外好像也没什么优势了？嗯？年龄大、有病还有个神经病爹……”
楼奕掰着手指头数，公冶纵额头冒起青筋。
“不过嘛，”楼奕数了一大堆缺点，眼看兄弟忍不住快杀人了，才慢悠悠道：“你这张脸是真极品，好好保养着吧，说不定以后就得靠这张脸了……”
公冶纵一脚将楼奕踢出病房，并且扣了他这个季度的分红。
公冶纵表面上看起来风轻云淡不受影响，实际上将楼奕的话都记在了心里，所以得知今天能拆线后第一时间就赶过去了，拆完线火速戴上帽子，完全不给却夏看一眼的机会。
“别生气了好不好，老婆。”公冶纵抱着却夏在她耳边真诚认错。
却夏因为这个理由啼笑皆非，她能怎么办呢？当然是选择原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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