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瑜带着人一路向北跑，穿过几片林子，即将天亮时，终于得以喘息——他现身前实际早已经观察了一个多月，确认没有萧淙之的人才出现，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敢掉以轻心。一直跑到安全地带，才敢放缓脚步。
“醒了？”
怀中人有了动静。
元绮睁眼见到李瑜那张脸，猛然起身后退，撞在马车上：“我在哪？”
李瑜揭开帘子，一派轻松的模样：“整整一夜，一个追兵都没见到。看来，萧淙之真的不要你了。”
元绮此时已经清醒了许多，闻言面露伤感之色。
李瑜看在眼里，笑着说：“你放心，我和他不一样，这么多年，我心中，唯有你一人。自少年时起，便唯有你。”
元绮沉默又警惕地看着他，两人良久无言，直到马车骤然停下，两人都向前一个踉跄。
李瑜立即扶住了元绮，对外不满地喊了一声：“怎么回事？”
外头没有回应，他揭帘看去，只见到一队突厥勇士。
李瑜原来的计划确实如他所说，想要将元绮带到一个月姬找不到的地方，但月姬的人却先出现了，无奈，他只能带着元绮回到了大本营。
元绮从来没有真正到过外族的部落，第一次走进突厥大营，就像是小白兔走进了狼窝，四周遍布不友善的目光，令她浑身不舒服。
而突厥大营中，不仅有突厥人，还有许多西南的蛮夷。
直到一张熟悉的汉人面孔出现，她才迅速回神——安静？
安静在帐外等李瑜，担忧地迎上来。她还是汉人女子的打扮，微张着嘴，发不出一点儿声响——当初听说她去追李瑜了，元绮根本没有机会回上京找她，没想到她竟然跟着李瑜流亡了这么多年！
安静显然也已经看到了元绮，却避开了眼神，站在了李瑜身侧。
李瑜目光从她身上擦过，没有停留，大步走去，揭开帐子就走进去，进去前，他顿住脚步思索一瞬，回头柔声对元绮说道：“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马上来。”
安静同样盯着他的嘴型。
马上来。
他从未在细节处对旁人有这样的温柔。她眼中麻木又黯然。
随着李瑜的手揭开帘子走进去，元绮得以瞥见了一眼里头的月姬——她竟然小腹微凸，一身怒气地站在里面盯着外头，二人目光有一瞬相交，元绮立即避开。
“你跟踪我？”李瑜的脸色又黑又冷。
月姬也没什么好遮掩的，挺着独自走到他面前，眼神鄙夷地上下打量他这身中原装扮：“从你知道她来塞北的第一天，心就不在这儿了，你当我是瞎了吗？”
李瑜转身找个位置坐下喝了一口茶，不屑道：“姜洹已经给你了，我的人，你管不着。”
“呵，你的人？”她绕着他走了一圈，“李瑜，你的白日梦还没醒吗？从前她瞧不上你，如今更是一样，你以为你换上一身中原人的衣服，就变回从前的皇长孙了？简直可笑！”
李瑜目光在一瞬间冷下来，茶递到嘴边没动，掀眼瞪她。
月姬昂起下巴回瞪他：“怎么？被我戳穿了，恼羞成怒？”
“呵……”他站起身，将盛满水的茶杯随意一丢，茶水溅了月姬一身，“我怒不怒羞不羞的无所谓，至少她人在我这里。而你……”他眼神上下扫她，因为怀孕略显富态，容貌也不比当初，要是让萧淙之看见了，不知道会不会笑出声？
“行了，好好养你的胎，我的事儿你少管。”
他起身欲走，月姬读懂他那眼神，立刻暴怒：“李瑜，你什么意思！”
他头也不回：“没什么意思。”
“我告诉你，你再瞧不上我，我们也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肚子里的也是你的亲骨肉！”
这话让李瑜定在原地，没走，倒也没回头：“我什么处境，我比你清楚。”
“我看你不清楚，我告诉你，你现在就是长孙家的一条狗，长孙家要你出兵拖住萧淙之的大军，你既然已经抓住元绮，就该好好利用，而不是在里痴心妄想！”
“我自有分寸，用不着你管！”
“这世界上没人比我更懂怎么折磨萧淙之！！！”月姬突然癫狂高喊，“把元绮给我！”
李瑜此时回过身，双眼猩红：“不给！”
月姬眼见说不动，立即向外冲：“来人！给我抓住她！”
李瑜猛然一拽，她没能走出帐外，反倒被丢在地上：“啊！！”她下意识手捂住了肚子。
李瑜见她的肚子也是愣了一下，好在她没有更大的反应，逐渐恢复冷漠神色：“我警告你，如果你敢背着我搞小动作，我就将你重新关起来，重新去过猪狗不如的日子！”
他甩袖大步流星走出帐外，正撞见元绮与安静，元绮惊慌中立即唤了一声：“伯卿哥哥？”只当作没见到没听到。
李瑜的神色也立即缓和：“抱歉，让你见笑了。跟我来。”
在突厥的大本营中，李瑜在自己和西南蛮夷所在的营区，专门为元绮准备了一个营帐，还特意安排安静来伺候她。
夜里，他过来同元绮吃了一顿晚饭，带了酒，元绮一口没喝，饭菜也并不敢吃。
李瑜看出了她的防备，无声地笑了，自罚似得饮了三杯：“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任何形式都不会。”
元绮看不透他，她最初只是想要引诱李瑜上钩，按照计划，能骗则骗，骗不了，出了沃河集市，萧淙之就该截杀他了。可事情却偏离轨道这么远，自己不仅在突厥的大本营，李瑜竟还是一副痴情不改的模样。
不，不是痴情，却好似有些疯魔。
“为什么？”
“我说了，你是我皇后的人选。”他看着她，有些痴，情不自禁地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你与别的女人都不一样，你是上天给我的礼物，我会一直等到黄袍加身的那一天，再去拆开。”
元绮眼底是无限惊恐，无言回应。好在这时安静又过来替李瑜斟酒，打翻了酒杯，洒在他月色的长衫上，这才结束着局面。
李瑜微微皱了眉，但看到是安静，没有责备，只对元绮说：“时候不早，早点休息吧。有任何需要，你吩咐安静。”
元绮点了点头，李瑜又过来摸了摸她的脸颊，眼神带着几分痴迷，然后离开了。
元绮用力擦了擦被他摸过的地方，盯着他走出去，才算松了一口气。
而在一旁的安静，眼中却是无限落寞。
她看着元绮的背影，难免想到自己——四年相伴，她比任何人都了解李瑜，他从来就不是禁欲之人，相反他更像一只永远无法被填饱的野兽，贪念极重。但他却会为了元绮忍耐，她比谁都明白他的心理，他害怕从她脸上看到厌恶的神色，他喜欢和元绮彬彬有礼的说话，就仿佛他从未跌落神坛，这就像是一场梦，一场他极力变成真实的梦，他不敢动元绮，那是怕自己亲手戳破这梦幻泡影！
可即便安静深知这一切，也忍不住的心痛——他对元绮尚且如此，那自己这个相伴了四年的替身，又算什么？
她陷在这复杂的情愫里，走了神。
元绮喊了她两声她都没听见，当然她也应该听不见。
但元绮却走到她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安静。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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