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圣战时代起至今，歌蕾蒂娅学院在盖亚帝国的中心腹地已伫立千年，这里是先有学院，而后才慢慢围绕它发展为了城池，所以其面积远比大多数学生认知的还要大得多，只是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这些年来许多地方已经不再亮起灯火，而仍旧开放的建筑已足够现今的学生活动了。
所以很多地方，怕是许多学生直至毕业都无缘得见。
比如歌蕾蒂娅城堡后方的反坡下，一双大门在昨日被打开，斑驳的白墙上爬满了龙血藤和幽灵兰，残缺的尖拱窗棂间仍可见银丝掐成的星辰纹样，十二根石柱托起高高的穹顶，上面曾经清晰可见的植物图腾雕刻如今已经大多已经风化，只剩下苍白的轮廓。
穹顶正中央裂开的巨大天井倾泻下瀑布般的月光，尘埃在其中起雾，似是因为重见活人而感到欢愉，月光垂落之处——
半人高的树苗舒展着叶片扎根于此，它本来就是普通树木的颜色，可它每个叶脉都在流淌着金色的树液，使之冒着璀璨金光，于是远远望去，就像一棵小黄金树。
角落里仍有些残破的家具，同样被各种藤蔓覆盖，凯瑟琳就坐在一把断了腿的椅子中，远远望着那棵低矮的小树，不知道坐了多久。
女巫的秘术吟唱回响在空旷的大厅，已持续了许久，那棵小树的金叶无风自舞，在地面上投射出不断变幻的符文光晕。
是菲比，她的神色无比严肃，待咒语吟唱完毕，她立即倾斜手捧的银器，将其中的不知名液体浇到了小树下。
凯瑟琳并非在看树，而是看树下的人——
树下肥沃的黑土被掘出一个大洞，卡尼恩的大半截身体都被埋入其中，在菲比这两日的不断努力下，那棵小树似乎将卡尼恩认作了自己的一部分，细长根须顺着他的伤口钻入其中，他青灰的皮肤下出现了隐隐金光，这让他看起来多了些活人气。
菲比终于忙完，她蹲下来摸了摸卡尼恩的鼻息，随即松了口气——虽然看起来诡异了些，但她到底帮辛西娅吊住了这孩子一口气。菲比刚要得意，回过头来，就看到了缩在破椅子中木愣愣的凯瑟琳。
“很漂亮吧？”
凯瑟琳还在愣神之际，菲比走到了她旁边，也坐到了这片乱糟糟的废墟之中，两人的衣服这下都滚满了灰尘，可这会儿无人在意这些细节，菲比与凯瑟琳一起望向那棵金色小树，不等她回应就继续说了下去。
“听说黑石铎那里也有一棵，我一直没机会去看看。”
“……您指的是黑石铎那棵小圣树吗？”凯瑟琳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异常沙哑。
“没错，听说那棵长到很大了，颜色也与精灵之森那棵不同，毕竟是扎根地心嘛……”菲比朝后仰去，古老的椅子哪里还能起到承托的作用，噼啪一声椅背就断了，她差点翻过去，连忙用法术将自己稳在半空。
“这也是……圣树？”
凯瑟琳记起黑石铎那棵遮蔽了大半地下城的赤黑古树，它虽然比不了精灵之森那棵似撑起天穹般壮阔，可也成长到了了不起的规模，可眼前这个，看起来还没玫瑰园里的牡丹丛高。
“算不上，它们都是从圣树上掰下来的树枝。”菲比望着那棵小树语气唏嘘。
“它们被掰下来的时间应该差不多吧，可你看看歌蕾蒂娅这棵……听说精灵们离开前原想将其毁掉，可到底还是没舍得。只是没了精灵的饲育，它便不再继续长高了，可惜了，当初还建了这么高的房顶……”
凯瑟琳抬头望去，上方环形回廊的浮空栈道早已断裂，但那些被龙血藤掩盖的壁画，穹顶内壁残留的星图，都正透过岁月的裂痕，向闯入者展示它昔日的辉煌。原来那敞开的房顶，是为了给这株树苗留出生长的空间吗？
“我从没见过这里。”凯瑟琳数次用魔法扫帚往返歌蕾蒂娅，这敞开如花瓣的穹顶如此特别，她却从没在空中发现过。
“校长用了某些小手段。”菲比俏皮地搓了搓手指，“听说早些年，教会那边从未停止过对它的渴求，一直想要将其移到光明神殿，为此可是爆发过一次实打实的魔法争端的。”
凯瑟琳讶异扭头，史书上从未记载过这些。
“当然，教廷那时候可没占到便宜，而当时的国王完全站到了教会那边，自那以后两边的关系就恶化了，高庭与歌蕾蒂娅也不再被允许称作双子城，虽然之后他们忌惮歌蕾蒂娅的实力，不再讨要这棵小圣树，但为了它的安全，校长设下了隐蔽结界，防止外界的窥探，你应该也能猜出这里是什么地方吧？”
凯瑟琳点点头，这处的建筑风格与歌蕾蒂娅其他处十分不同，这高挑优雅，又环树而建的风格，她只在一处见过，那就是精灵之森。
在圣战前期，歌蕾蒂娅创建了这所学校，不少精灵自告奋勇的北上，撑起了这座魔法学院大半的师资力量，想来这里便是精灵老师们的办公住所。
“别看它小，它可是圣树的一部分，同样蕴含着强大的能量，一直以来，歌蕾蒂娅的各种魔法阵都是靠它来运行，如今它也应该能帮卡尼恩撑到你父母来。”
菲比转头摸了摸凯瑟琳那银亮的发丝，语重心长。
“在那之前，你可不能倒下，小凯瑟琳。”她看得出这小女巫内心的惶恐不安。
凯瑟琳仍旧怔怔地看向小树下的卡尼恩。
他现在仍能算是活着吗？——凯瑟琳甚至不敢问菲比。
卡尼恩就在她的眼皮底下出了事，她明明早该察觉的，却始终没对莱瑞尔刨根问底，因为自己迫切想要讨好打动那个不谙世事的精灵,希望能靠他为自己在精灵之森争取更多机会。
如果不是这样，她也许会更谨慎的，她被自己的野心迷了双眼，太过功利错过了诸多细节……
凯瑟琳抓紧裙摆，只要一想到妈妈会多伤心，巨大的惶恐就要将她淹没。
“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休息。”沉溺于坏情绪可不是好事情，菲比强势地将凯瑟琳拉起来，牵着她朝外走去。
早已风化发酥的地砖一踩就碎，菲比沿着自己来时的路返回，尝试不破坏更多，凯瑟琳乖巧地任由菲比牵着自己朝外走去，也随着菲比小心避开那些完整的地砖。
两人相携走出这处秘地，一起往城堡方向走去，直至能看到镜湖上投下的月影，菲比才猛地一拍脑袋。
“是满月呢！”难怪今晚月色如此明亮。
菲比转身向凯瑟琳告别，“我去看一眼沃尔夫，你知道的，这种时候他总会有些……”
“我明白。”凯瑟琳点点头，“辛苦您了，菲比老师。”
“乖乖睡觉哦！明天我会继续帮卡尼恩浇水的。”菲比再次叮嘱后，留下凯瑟琳快步离开了。
歌蕾蒂娅的夜晚和往日没有区别，镜湖边的草坪上零星散布着依偎而坐的学生们，是那样安详美好，凯瑟琳站在远处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后，转头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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