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成其军,谋佐多是他东宫的僚属,负责粮秣转输的是他的舅父窦琮,军中副将为窦诞、李袭誉,诸部大将分为王长谐、李思行、何潘仁、谢统师等人。
王长谐无须多说,北周瓜州刺史王约之子,出身京兆王氏,系追随李渊在太原起兵时的元从功勋,当时他就是左、右两军的“六统军”之一,属李建成左军,军中地位只在李建成、李世民兄弟之下。后曾跟随李建成、刘文静屯永丰仓、守潼关。这次跟着李建成也来了陕虢。
李思行也是李建成的旧将,他本河北赵州人,避仇太原,亦最初的“六统军”之一,李渊准备起兵时候,遣他先到长安,窥探情况,还会晋阳后,具论机策,以赞大议得授任左三统军。
何潘仁亦无须多言,如前所述,他和李仲文、向善志、丘师利、丘行恭等都本是关中群盗,因马三宝之力,从附了平阳公主。李仲文、向善志等现从在李世民军中,他则率其部於唐军之此次两路进击中,归隶李建成。何潘仁是粟特人,系出昭武九姓,原是在关中的胡商,在李仲文等几支关中群盗中,数他的实力最强,马三宝劝说他从附平阳公主时,其众已数万。——不过他的这些部曲多是胡商、流民、盗贼组成,战斗力不强,李渊入关后,他的一部分部曲被解散了,部分被调到了别的营头,现仍留在他部中的约有四五千步骑。
谢统师则原是隋官,本武威郡虎贲郎将,后来李轨作乱,他被擒获,李轨仍用他为将。再后来,安兴贵向李渊自告奋勇,毛遂自荐,回到武威,准备劝降李轨之际,便把谢统师,还有另一个叫奚道宜的,一并先拉拢了过去。——奚道宜是个羌胡,此前是薛举、薛仁杲的部将,薛仁杲败亡后,他投奔了李轨,李轨承诺给以重任,后却食言,奚道宜因此心怀怨望。再其后,安兴贵、安修仁兄弟起兵叛乱,擒下了李轨,河西之地归唐所有,谢统师与奚道宜也皆以此归附李唐,凭借此功,各得任用。又因安兴贵兄弟叛乱时,李建成奉命前往原州接应,故此回进战,谢统师、奚道宜皆从在李建成军中效力。两人所部,皆河西之兵。
这几部兵马,现下王长谐及其所部在围困弘农。李袭誉统谢统师、奚道宜所部在上洛郡驻扎。从李建成围攻陕县的,主要是窦诞、李思行、何潘仁三部,还有李建成直属中军步骑千余。
——亦如前所述,窦诞是李渊的二女婿,而李袭誉是金城安康人,通敏有识度,原亦隋之官吏,仕隋为冠军府司兵。阴世师辅代王杨侑镇守长安时,三辅盗贼如蚁,李袭誉时建议以兵据永丰仓,发粟赈穷乏,出库物赏战士,驰檄郡县,共逐捕贼。阴世师不从。他於是求出山南募兵,刚到汉中未几,李渊已定长安,召授太府少卿、安康郡公。却这安康郡公,是他家历经周、隋两代的世袭爵位,其祖李迁哲仕北周信州总管,封爵安康郡公;入隋后,其父李敬猷为隋台州刺史,亦得授爵安康郡公。从北周到隋、再到当下李唐,数十年间,其家为三代之臣,而爵一也,足见门第之隆。他有个哥哥叫李袭志,本隋始安郡丞(治广西桂林),他坚守始安两年,杨广死后,卒为萧铣所陷,现在萧铣朝中,任工部尚书、检校桂州总管。
却秦敬嗣的使者入进陕县次日下午。
李建成看完王长谐刚遣吏卒给他送来的军报,放将下来,皱起眉头,说道:“秦敬嗣闭城不出,王长谐设下的伏兵,等了三四日,却依旧等不来他救援陕县。既不能歼其援兵,观这两日攻陕县城,尽管驱周边乡里百姓为先,城中反抗犹坚,攻势亦进展缓慢,——陕县要地也,非桃林可比,我料李善道当已接报,他的援兵可能已经开出,旬日之内必到,则若如此耗将下去,於我军不利。”顾视帐中诸吏、诸将,“卿等就此,有何破城之策,可减孤忧?”
王珪、李纲、崔民干等一干僚属皆在帐内,窦诞、李思行、何潘仁等将也在。
帐里气氛安静下来。
诸人默然良久,无人出声。
一干僚属与诸将中,李纲的年岁最长,名望也最高,他是河北蓨县人,北周车骑大将军李制之子,今年已经七十二三了,初仕北周,为齐王宇文宪参军,隋文帝时,就已以直道尽忠着称,任过时为太子的杨勇的太子洗马,后因得罪了权臣杨素、苏威,久不得调任,又被苏威下狱,寻会赦免得出,他乃就此隐居关中的鄠南山中。说来他和何潘仁还有一段关系,何潘仁聚众作乱后,强迫他出任长史。待至李渊称帝,任他为了礼部尚书、太子詹事,随后又加封他为太子少保。可以说,他是东宫一干僚属中,最有名望於朝中者。
他已然须发皆白,正端坐席间,见李建成询问之后,无人作声,便拄着李渊赐他的拐杖,站起身形,说道:“殿下忧心,老臣以为克胜之道,在於恩威,而不在残虐。今驱陕县乡里百姓为前卒,虽也许可迫守军心乱,然亦也许激其死守之志,反坚城防。且损我王师仁名。若欲速下陕县,莫若遣使宣谕城中,示以祸福,开其降路,或可得效;若其不从,再辅以攻城之具,昼夜相继,早晚可克。至若汉军援兵,另分精兵扼守黄河渡口,阻之可也。”
言罢,轻咳数声,拄杖而立,目光沉静望向李建成。
却乃是李建成“驱民为先锋”此策,李纲一直是坚决反对。他深知仁义之师当以顺人心为本,奈何李建成求胜心切,满心满念的想尽速打下陕虢,好以此功力压李世民,故不纳忠谏。
听得李纲进言,李建成眉头又皱了皱,说道:“公所言,固仁义大道,然用兵进战本非仁义之道,只要能将贼城攻克、将贼军歼灭,便是良策。公请坐。”
事实上,李建成和李纲的关系并不好。李纲为东宫官后,李建成对他初甚礼遇,李纲刚正,后遂渐生嫌隙。就在几个月前,李纲还因此向李渊请求“乞骸骨”,也就是退休致仕。李渊责备他了一顿,责他“你连潘仁的长史也做过,何乃羞为我的臣子”?李纲回答请求致仕的一个原因,即是“臣事太子,所怀鄙见,复不探纳,既无补益,所以请退”。李渊向他道歉说,“知公直士,勉弼我儿”,终究不允,反加其太子少保之位,以示安抚。李纲只得继续留任东宫,然每凡遇事,则仍秉直谏言,就像这次他反对驱民为前,不在意李建成高兴不高兴。
李纲却不肯坐,趁着此机,再度恳切劝谏:“殿下求胜之心,老臣岂能不知?然若为求胜,便不惜无辜百姓性命,以残虐为功,恐亦非殿下取名之本!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今海内纷乱,是故圣上不得已而用兵,但岂可轻启杀伐、残害无辜?昔周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非逞强也,乃顺天理、应人心耳。圣上受禅之初,以宽仁治世,殿下今若因一城之故,隳坏德声,恐非社稷之福。老臣虽知忠言逆耳,不敢不竭尽愚忠,以报圣上不次圣恩。”
李建成心中不快,勉强说道:“公之忠言,我已知矣。”给了帐中侍从一个眼神,便有两个侍从上前,搀着李纲,扶他还到了席上坐下。李纲虽被扶坐,然神色不改,目光依旧炯炯看向李建成。李建成却也不看他,转与余下诸人,问道:“公等何见?”目落王珪身上。
相比李纲,王珪就很得李建成欢器重了。他是南梁尚书令王僧辩之孙,家世显赫,隋文帝时,召入秘书内省,雠定群书,为太常治礼郎。其后,因他叔父王頍从汉王杨谅造反,王珪受牵连,遂亡命於钟南山,一躲藏就躲藏了十几年,直到李渊攻入关中,他得李纲举荐,先出任世子府谘议参军;李渊称帝,李建成被立太子后,除太子中舍人,寻转太子中允。
劝说李建成应该向李渊请战,多立战功,以抗衡李世民日渐高隆的声望之此建议,即王珪向李建成提出的。他觉察到了李建成的视线,便起身离席,行礼说道:“殿下,臣以为,李公之言虽直,然李公所议之‘须当严备渡口’,诚然可取。而下扼守渡口的我军,只三四百人,两团之众,不足够也。诚如殿下担心,或旬日之内汉贼援兵便可到对岸,宜提前增援渡口。”
他毕竟是李纲举荐的,因此“增援渡口”此议,尽管不必再说,李建成肯定也会这么做,他仍将之从李纲话中摘出,故意强调,——只对李纲所言之“不应驱民为先”,却不提及。
李建成点了点头,说道:“我明日就增援渡口。破陕之策,公有乎?”
“臣有一策,或不足以速克陕县,然或可歼汉贼援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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