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从容不迫的站在原地。
等自家老爹走近了，他才开口道：“怎么？要在大街上宣扬家丑吗？”
“你……！”
中年男人怒不可遏。
但看着周围人投来的目光，他还是打算回家再说，人前不教子，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回到家，青年拿出了一份最新的秦国报纸。
“混账！你又看这妖言惑众的……”
“难道他们说得不对吗？”
不等中年人动手打人，青年又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木牌。
“爹，自我介绍一下。”
“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秦国国师府商行亭城商铺副掌柜、秦国特约人才、秦国新卫家老祖，卫明！”
“……”
听着自己儿子的话，中年人整个呆住了……
看着那块木牌正面写的那些秦文小字，以及背面那个代表秦国身份证明的巨大“秦”字，他只感觉心里某个东西碎了。
自己哪怕被大王赶回家里都在坚守着忠臣的风骨。
结果转头一看，自己唯一的儿子叛国了？
“爹，你要是再关我禁闭、或者打我，可就不是家事了，而是外交纠纷。”卫明一句话让自家老爹从发呆中回过神。
回过神后，是直冲脑门的愤怒！
“逆子！你既已叛国，老夫今日与你划……”
他哆嗦着指着，可看着儿子那淡定的神情，心里的某句狠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自古以来，华夏人都极其注重家族香火一事。
对祖先，必须要年年祭拜，若断了祭祀，会让祖宗在另一个世界蒙羞，也是自己的不孝；对自己，人们也期望自己死后能得到后代供奉，不然家族断了传承他们也会成孤魂野鬼。
自己就这一个儿子，若是把他逐出家门，那自家岂不是……
“爹，你要给这个不待见百姓的齐国陪葬吗？拉着我们卫家一起？”
卫明让其他家丁散开，将怀中那份秦国报纸展开在他面前：“这报纸是前天发行的，到今天，三国大王再怎么眼瞎也该看到了吧？”
“可结果呢？他们停战了吗？”
“爹，国都的消息想必您一直关注着吧？你收到了什么？”
他收到了齐王调兵遣将的消息……
中年男人心里一阵悲哀。
国家如此，家族如此，他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你口口声声说着为了国家，依儿看来，你只不过是看重一个叫愚忠的虚名，为了面子活受罪。”
中年男人怒目圆瞪，一巴掌呼了过去。
卫明头一低、脚步一退就躲开了。
“生气了？还是被我说中了感到不堪？”卫明叹了口气：“爹，你还要执迷不悟吗？”
“住口！食君之禄自当为国尽忠！你已犯叛国之罪，老夫恨不得替祖宗灭了你，你还在这大言不惭……”
“祖宗？祖宗在哪？”
卫明指了指底下的土地：“在我脚下吗？”
又指了指东方：“还是在那个一心想要开战的齐王王宫之内？”
“都不是！”
“如果我能在秦国大势下保全我卫家，没有被你的愚忠拉进坟墓里去，今后，我卫明才是卫家的祖宗！”
“……”
这是为人子弟能说的？
中年人看着面前的孩子，严重怀疑秦国人把自己儿子给换了一个人。
但卫明说得很心安理得。
要尊敬祖先？
祖先若活过来，看到自己老爹这副模样，说不定会羞愧得又爬进去……
他都能看清的事，他就不信自己老爹看不清。
国中奸臣为相，齐王又眼看着国力日渐恢复、秦国日渐强大，也想要有一番作为。
可这是他该干的事吗？
秦王有强大的秦国、无敌的秦军，麾下一帮忠心臣子，还有个神通广大的李缘。
齐王有什么？
齐王有梦想……
可光有梦想，没能力又能顶什么用？
连忠奸都不分的王，能干成什么事？
这种情况下，自己老爹还守着那所谓的忠臣气节……这不是忠臣，这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卫明对着老爹一礼：“儿不是故意顶撞您，儿只是不希望卫家给齐国陪葬，不希望您老郁郁而终。”
……
如卫明所想的一样。
哪怕秦国报纸发行了几天了，但赵、齐、燕三国之王压根没打算理。
赵王将残酷的事实摆在朝臣们面前，让所有朝臣闭上了嘴，不得不主动配合赵王准备调集兵力打仗。
如果齐王只是派人装作匪徒劫掠，哪怕是劫掠百姓，他们都可以安慰只是针对赵王；但现在齐燕两国明摆着要动兵，这就不能再忽视了，因为他们毕竟是赵国人。
齐王则是在调兵遣将，打算趁着赵国虚弱狠狠地咬下一块肉来。
燕王更直接，直接封锁了两国边境。
如果说齐王是在一段时间的劫掠后看到了赵国的软弱，想要建功立业。
那燕王如此紧迫的想开战，许多人都以为真就如秦国所说的，是想要为以前的纷争报仇。
“父王，你糊涂啊！”
燕国王宫。
太子丹看着仿佛陷入魔怔的父王，一脸愁容。
燕国如今靠着秦国的帮扶国力日渐强大，那就应该抓紧时间好好治理、强大自己啊！
不说与秦国为敌，强大自己难道不是最应该的吗？
怎么现在忽然之间又要开战了？
燕王看了他一眼：“你不是代替寡人在边境巡视吗？无故回都，你可知罪？”
“父王，究竟为何要开战？”
看到自己孩子还在纠结这个问题，燕王放下了手中的公文。
“你觉得燕国如今，算强大吗？”
“算。”
太子丹哪怕再反秦，也不得不承认一点，那就是在秦国的帮扶下，燕国如今的国力正在不断增强。
不说从东胡那得来的土地和从匈奴那瓜分的战利品，光是从秦人那得到的地图、让他们往东北方又拓土千里一事，就足以载入整个华夏的史册——燕国第一个涉足、并且利用起了那一大片地方，让华夏族的领土又扩大了超过一个燕国的面积。
更别说因为与东胡贸易的过程中，秦人有意对草原执行封锁，只有燕国会时不时施舍出一些东西而给他们带来的外交优势。
除了眼看着秦人技术越来越强让他感到忧心外，燕国其他方面都挺好的。
燕王点了点头：“是啊，燕国强大了。”
“可这是建立在秦人愿意之上！”
随着语气变得凝重，他神情也严肃了起来：“一个国家的繁荣，居然是建立在他国的帮助之上，这样的国家，再强大又有何用？！”
太子丹愣住了。
这话听上去，好像对秦国有些意见？
那个只想着讨好秦国的父王，居然对秦有意见？！
“父王，您是想……”
“寡人要把这国势、转为实际。”燕王带着太子丹走到了一侧的一间宫室。
这里有一幅燕国如今的地图。
原来的燕国地图，是东西长、南北窄的菱形；但此刻，已经成为了一个巨大的长方形，在原有版图上往北延伸数百里，往东更是超过千里。
“是不是看着很大？”
太子丹微微点头。
除了曾经的楚国和如今的秦国，恐怕再也没有哪个国家的版图有如今的燕国大了。
“可这有什么用呢？”燕王有些自嘲的一笑：“北面那些山地和草原，除了能给一些百姓放牧让我们增长战马数量外，毫无作用；东边那些地方，或许在秦国人手中有用，他们有足够的实力开荒让那里变成又一个粮仓。”
“可于燕国来说要那没用啊！除了能增大舆图，还有何用？”
“儿啊，你知道秦国是个威胁，可难道六国就你一个聪明人吗？”
“寡人也知道秦国的厉害，不仅知道，寡人还暗地里让许多工匠仿制秦国商品；可结果却是秦人一年多之前的商品那些工匠都还没仿制完全，秦人又多出了无数东西，就说那纸张，工匠到现在都没个头绪！”
燕王深呼吸了几下，平缓了一下语气。
“寡人不想说永远追不上秦国的丧气话，但寡人也做不到安稳看着。”
“如今的燕国，看上去强大了，可这都是虚假的。”
“那些多余的土地，燕国占再多也无用，因为利用不起来；对东胡人的贸易是燕国占主导，甚至他们还要听寡人的命令，可这是因为只有我们愿意支持他们；赵国人不会和那帮手下败将打交道，更别提去支持东胡和月氏争斗，秦国人更是不屑于做这种事；只有燕国。”
燕王沉默了许久。
“只有燕国，仗着这点机会，有了一个强大的表象。”
“你以为寡人只是为复以前的仇？还是为了日后去见先王时的虚荣？”
“儿臣没有……”太子丹刚想否认。
“不错，寡人确实有这个想法。”
“……”
那你慷慨激昂的给我说这一大堆？
“可这场战争，却不仅仅是对寡人有用，对燕国也有用啊！”
“只有用一场战争来检验国力，才能把增长的国势转化为实际，才能让天下看到如今的燕国已脱胎换骨，让百姓知道这个国家有了和它版图一样强大的实力，让东胡看到我燕国已不是中原最弱之国，甚至让秦国知道燕国有了和他们……”
燕王闭嘴了。
这最后一个想法貌似不太可能……
太子丹看着地图，他大概知道了父王的想法。
怪不得父王面对齐国明显的嫁祸还欣然接受，他几日前在草原听说这个消息后，还以为父王昏聩了……
“父王，二打一，胜之不武。”
“谁跟你说要二打一了？”
“？？？”
太子丹感觉自己脑子不够用了：“您不是打算和齐国一起进攻赵国吗？”
“寡人可不会当齐王的伙伴，他齐国也不配和燕国联手！”燕王冷哼一声，对齐国的不屑溢于言表。
天天说我燕国弱小，可他齐国还不是曾经被我燕国打到灭国边缘？
燕齐仇恨如此，怎么可能联手去打赵国？
他齐国坑害寡人名声的事还没算呢！
寡人想打是一回事，他齐王嫁祸是另一回事！
“那父王如今的封锁边境是打算……”
“寡人自有想法。”他看向太子丹：“你无需考虑这么多，为父虽无大本事，但还能给你遮风挡雨，你只需要快快成长便可。”
这话……
上一次听到还是在数年前，自己还没加冠时……
……
东胡境内。
东胡王接到了一封来自燕国的信。
让自己去攻击月氏北部？
他思考许久后，决定听从燕王的话。
快入冬了，再过一段时间，大雪来临就不好打了。
趁着这个时机，先打一下月氏。
他起身朝着外面走去，因为随着这封信一起来的，还有一支燕人的商队。
如今的东胡已经被他表面上统一，他也成了东胡王——虽然这统一比月氏的还不如，大家只是看他实力最强，一定程度上听从他号令而已。
但好歹也是统一，好歹也是王。
成为东胡王后的第一场对外战争，必须是绝对的胜仗，不然麻烦就大了。
与其等未来某一个不确定的因素，还不如借着这次的机会。
就算事情闹大了，燕国也会支持自己的，也有赢的底气。
部落外，一些奴隶和东胡平民正在一些燕国人的指挥下筑城。
这个时代，中原几乎是各方面都领先周围异族，也包括建筑这方面，于是他干脆从燕国请了一些人过来，意图打造一个草原上最大的城市。
他甚至立了一个规矩，据说是很久以前中原某个势力用过的。
城墙验收时要刀砍不进去，如果砍进去了，筑那一段城墙的人除了燕国人之外其他的不管奴隶还是平民一律砍头。
秦国就是因为律法严格才慢慢变为了强秦！
我的东胡一样可以！
就从这筑城开始！
但他不理解，律法严格和残暴是两回事……
部落外。
一支燕人商队里。
当看完这次燕人带来的货物后，东胡王满意的点了点头。
中原人的技术就是发达，这些东西都很精巧啊！
“管事，上次小王跟你说的……”
他让手下搬来了一个木箱，里面全都是从东部那个大山里得到一些山珍。
据他所知，在中原贵族们眼中，这些东西是他们稍微能拿得出手的一些“值钱货”了。
别的东西，中原人都不稀罕……
这曾让他一度感到羞愤，并发誓一定要洗刷这种耻辱！
管事看了看那些山珍的成色，微微点头。
带着东胡王到了商队里一架马车旁，指着上方的一个木箱：“一个犯了事的家伙，虽被打成了奴隶，但手艺没丢。”
“多谢！下次本王还有大礼送上！”
“好说好说！”
商队卸了一些货就走了，他们还要赶着回去。
东胡王的屋子里，木箱被他打开，里面是一个昏迷的男人。
东胡王略微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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