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是家书，洪家大嫂的眼泪唰的就落下了。
五年了，她们还以为，家里的男人全都死在战场上了。
谁成想，居然还有家书送回来。
老三，这是还活着吗？
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穿着体面的古落，洪家大嫂颤着小心翼翼问道：“是洪家村，洪奔的家书吗？”
古落用力点了点头。
“是，洪家村，洪奔，诨名，奔子。”
得到肯定回答的洪家大嫂双腿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一般，突然一软。
古落眼疾手快将人扶住。
“您没事吧？”
洪家大嫂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站稳，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没事，没事。”
强忍着内心激动和喜悦，后退几步，朝屋里喊了句。
“老三家的，家里来客人了，你快出来，老三有信儿了。”
话音未落，古落便听到屋内传来“砰”的一声闷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摔倒在地。
有些担心的看了眼黑漆漆的屋子，古落担忧道：“没事吧？”
古家大嫂摇头。
“没事，没事，来来来，屋里坐。”
说着屋里坐，却是把两人领进了旁边四处漏风的厨房。
说是厨房，其实就是堆放柴禾和杂物的地方。
到了冬日，只要是不做饭，家里是不会烧柴的。
而厨房里堆放的这些柴，是要挑到镇上去卖，以此维持生计的。
古落坐在小板凳上，看着面前缓缓升起的火苗，却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这个家，比她想象的还要穷。
洪家三嫂神情激动的站在大嫂身后，急切的看着坐在火盆旁边的古落，小心翼翼道：“当家的.......活着吗？”
若是活着，那......那这是不是.......给她们送银钱回来了？
有了钱，她们就能买棉衣，买粮食，就不用担心，这个冬日，被冻死，饿死.......
然而，古落没吭声。
洪小苗、洪家大嫂和洪家三嫂三人眼里的希望瞬间破灭。
洪家三嫂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神情木然，欲哭无泪。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上了战场，哪那么容易活啊！”
人都死了，又怎么会给她们留银子？
此时的洪家大嫂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悲伤，毕竟这几年，她已经见到太多太多在她面前死去的人了。
现在的她们，不也正在这世间苦苦挣扎，等待死亡到来的那一天吗？
缓缓蹲下身子，把她抱在怀里拍了拍。
“不是早就料的嘛！哭啥？老三还有个确切的信儿，咱知道他死了，也能给他立个衣冠冢，逢年过节，烧些纸钱，让家里的娃，给磕个头，可你大哥，二哥，至今可是连个信儿都没呢！”
饶是觉得自己心硬如铁，可洪家大嫂的眼底还是染上了一抹潮意。
人这一生啊！
尽是来这世上遭罪的！
早死，还能早解脱。
哪像她们，想死却不敢死，她们死了，家里的这几个孩子，就彻底没活路了。
想活，却活不下去，没钱，没粮，怎么活？
只能硬生生的熬着，直到熬到熬不下去的那一天.......
古落从布袋里掏出那封染了血的家书。
“两位嫂子，这是奔子大哥留给你们的家书。”
没人伸手去接。
洪小苗苦笑。
“我们都不识字。”
古落小心翼翼把家书拆开。
“我来念吧！”
三人齐齐点头。
又看了眼二位嫂子，古落轻声问道：“家里可还有其他人在？他们.......要不要一起听听？”
洪家大嫂轻轻摇头。
“不用，小兄弟，你念吧！我俩听着就行。”
古落清了清嗓子，看着上面的内容，张口欲念，却双眼微湿。
这封被奔子珍而视之的家书，只有短短的三行字。
“想家，回家，没家。”
古落盯着这三行六个字看了许久，许久.......
这三行六个字，又何尝不是她如今的处境？
想家，疯狂的想家！
回家，做梦都想回家！
没家，可她的家，回不去啊！
良久的沉默过后，洪家大嫂扯出一抹勉强又难看的笑容，看向古落。
“小兄弟，谢谢你送这家书回来，只是你看着，我们一家子都是女人，实在不方便外人留宿，要不，你就跟小苗回去，将就一晚，等明个儿再走吧！”
洪家三嫂也慢慢从地上爬起来，面无表情的转身就要离开。
姓洪的只想着回家，却不想想这家里的人，是否还活着！又是怎样活着！
这个家，还在不在！
古落见状，急忙喊住她：“嫂子稍等，除了这家书，我这里，还有奔子兄的一件遗物。”
赶紧把包袱打开，拿出奔子当日穿的那件外衣，外衣早已被鲜血浸染，上面还有一个个被刀刺破的窟窿，仿佛在诉说着那场战斗的惨烈。
古落小心翼翼将这外衣亲手交给洪家三嫂，眼中满是悲痛和惋惜。
完成了交付任务，这才重新背上包袱，同洪小苗一起离开。
待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后，洪家大嫂默默地将尚未熄灭的炭盆端进了正屋。
有了这盆炭火，至少今夜，她们不用担心半夜被冻死了。
屋里，床上，并排躺着三个只着单衣的半大小子。
他们的身上，只盖了一条薄薄的被子，被子下的三个小子紧紧的蜷缩在一起，试图用彼此的体温来抵御这刺骨的寒冷。
洪家尽管身上也只有单薄的衣物，但她却似乎忘却了这刺骨的寒意，执着地蹲在窗前，目光凝视着那两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大嫂一回屋，立马从床上跳下来，满眼急切。
“嫂子，老三有信儿了？可送了银钱回来？”
她们是不是不会再被冻死饿死了？
床上的三个小子也都直愣愣的勾着头看着她们。
洪家大嫂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死了。”
洪家二嫂愣了愣。
“死了也好，死了，也不用再惦记了。”
复又不甘心的追问：“只说死了？没送什么东西回来？银子呢？哪怕是一角银子也好啊？”
洪家大嫂放好炭盆，将房门关上，没好气道：“你在想屁吃呢！”
洪家三嫂进屋后，就坐在炭盆前摸着手里的血衣发呆。
洪家大嫂和二嫂只无奈叹口气，没再管她，兀自上床，睡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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