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天明的杀意来的快，去的快。
坐在佛像前，盯着图纸半天没出声。
众人不明白他经历了什么心理过程，大气不敢出。
陈继业在这里待不久，看别人都不开口，趁陆天明叹气的功夫，赶紧说道，“上位，属下得去苏州，是不是让铁甲舰入江？或者我们从溧阳方向侧击南京？”
陆天明瞥了他一眼，又挨个指着董成虎、秦大成道，“如今一切已经脱离战事，徐弘基之所以不到句容查探，是他十分确定，我们不会从句容方向进攻南京，你们都是锦衣卫出身，玩人心的时候，最好都动动脑子。”
董成虎立刻接茬，“南京东边的这十万大军，显然是挑出来的人马，他们本就不太忠诚，是徐弘基抛弃的诱饵，装备的军械够多，把我们都欺骗了。
我们打不打都难受，但庄园的这些家眷很重要，徐弘基保持沉默，与家眷一定有关，他现在与我们一样，左右为难。”
陆天明点点头，叹气一声，“我不能说魏国公卑鄙，也不能说恶心，他有他的道理，他是明臣，他要拉着大明去死，此刻讨论对错，都没什么意义。
争夺天下，赢家通吃，失败烟消云散，不能因为人家挣扎，咱们就厌恶他，水淹南京，是一招险棋，却是他的一线生机。
若我们三十万大军进入南京，一泡水下来，与南京百万人葬身水海，我们就算有余力杀了他，江南也会长期处于离心状态，百万人的血，会成为历史中痛心的一页。
所以他的选择和计划都很正常，少带一点个人情绪，才能让脑子保持清醒，徐弘基是我的岳父，但我杀的是魏国公。
徐氏乃大明开国第一功臣，他想做终明之臣很正常，这么一看，他无论输赢，都给了徐氏一个结局。”
众人齐齐躬身，“上位圣明！”
一旁的常延龄也连连点头，“忠勇侯能做人主，果然有圣人的格局和胸怀。”
陆天明起身指一指地图，“水淹南京是终极之策，那一定早就开始了，只不过没人知道而已，秦淮河分内外两支，入江口也是两处，说不准这两处早就扔石头把河床填高了，百姓根本没察觉，一旦泄洪，可能比想象的更严重。
怀远侯说灵璧侯在盯着方山的金银，正好方山与秣陵关之间是三河汇聚之地，那灵璧侯这个傻子无形中帮徐弘基遮蔽了这个计划。
而且大家都忘了一个人，成安伯郭祚永去哪里了？这是一条毒蛇，一个渣滓，没有忠义道德的一条狗，徐允爵咬人的屠刀。”
董成虎点点头，“我们不能进攻南京，却不得不派更多人进入南京，尤其是要查探秦淮河入江口与方山的情况。”
常延龄跟着道，“你还别说，老夫好长时间没有看到成安伯了，他是水师都督，却被人忘记了，魏国公有个酝酿很久的计划，也许两年前就决定了。”
陆天明摆摆手，示意盯着人也不对，对陈继业开始大声下令，
“马上回苏州，特种营开路，水师战兵登陆，全面肃清常州、苏州、松江、嘉兴、湖州、杭州之敌。
令李开先带四千特种营和一万水师，终止李自成在浙东的游戏，他玩下去没有任何意义，是时候该结束了。
令郑芝凤带铁甲舰进入长江，但不得跨过镇江，与江北宋裕本完全控制京杭运河沿线。
你带四千特种营，三日后进入徽州，与高迎祥配合，向西侧击宁国、池州方向，接应孔有德大军延南岸向东，保持与北岸曹文诏的进度。
记住，攻陷一处，清理一处，控制一处，归治一处，不得冒进，不得滥杀，不得拖延，二月二之前，要让南京处于四面楚歌之地。”
这是真正的一统军令，陈继业立刻下跪大吼，复述军令，
“是，攻陷一处，清理一处，控制一处，归治一处，不得冒进，不得滥杀，不得拖延，二月二之前，全军压迫，四面楚歌。”
陆天明点点头，淡淡说道，“董成虎，秦大成，查探南京和南边各水关，小心为上，宁肯绕路，也不要白白牺牲，乱世要结束了，别让兄弟们倒在终点。
诸位，江南的士绅就是吸血虫，他们声音大，吸引了世人的视线，其实他们不是根本，历朝历代，士绅都是最大的墙头草。
一个王朝即将覆灭，大明抛弃了很多人，自然被很多人抛弃，但有些人会陪大明终亡，因为他们比起皇帝，更有资格称为大明的东主，给他们一个体面，就是给我们自己一个体面。”
众人轰隆下跪，“是，末将领命！”
陆天明把水文图扔给万滕，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去执行了。
大殿只剩下常延龄，他看陆天明在闭目沉思，过了很久才拱手道，“忠勇侯有人主之姿，常某十分佩服，虽为侯爵，但常某既不是明臣，也不是北臣，遁世之人，也被世人所弃。
圣人说的对，给他们一个体面，就是给历史一个体面，人生在世，不过是个过程，常某想回南京转转，想死在祖先身边，还请圣人体谅。”
陆天明睁眼冷冷看着他，常延龄又道，“常某不会透露此处任何事，毕竟是常氏之血脉，毕竟先祖乃大明开国之臣，吸食民脂民膏二百年，醉心田园终究可笑。”
陆天明摆摆手，“侯爷最好不要管任何事，想死的清净，嘴巴就得安静。”
常延龄再次拱手，“感谢圣人，家眷请元儿看护，常氏一点微薄之资，他们应该自己努力活在未来。”
陆天明看他身影消失在门口，起身对亲卫道，“让董成虎派十个人化做怀远侯亲卫，顺势再次联系周延儒，怀远侯若接触魏国公，送他归天。”
亲卫躬身离开，陆天明扭头，正好看到大殿侧面安静站着的汤元，到身边拍拍脸，“夫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这时候只有自己对自己负责。”
汤元露出一丝苦笑，“妾身在四年前就选择了夫君，没那么多事，江南奢靡温柔，欠缺阳刚之气，如今的恐怖杀局，反而显露出一丝血气，南京城内的士绅现在非常多，这是他们共同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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