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塑肉身，引渡灵魂是禁忌巫术，需要在特定的环境中举行仪式，“献祭”准备好的材料。
夜幕降临，繁星点缀，周围寂静得有些可怕。偌大的森林，连一声虫鸣鸟叫都听不见，但又能感受到无数微小的视线，就像是它们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动作，无声又专注地注视着这一切。
一道莹绿的光芒划过夜空，花草树木自觉抖了抖身子，顶端微微弯曲，向中间延伸，最后交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隐秘的空间。
重塑肉身的材料被光芒包裹，安静地在空中飘浮。如果忽略那个毫无生机的人类，以及一颗血淋淋的、还在规律鼓动着的心脏的话，这或许是个美好且梦幻的场景。
莫歇仔细查看青年的身体，忽然问切莉：“这孩子和克拉彭家族有关？”
“没错。”切莉向他投去赞赏的眼神，“你现在没有巫力，是怎么知道的？”
莫歇思考了片刻，说：“直觉。你会为了提高巫术的成功率而选择用有亲缘关系的人的肉体，而且这孩子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
他的目光向右移动，落在伤痕累累的手臂上，“他生前遭遇了什么？”
切莉冷笑一声，简要描述了当时的情况。
原来青年是克拉彭旁系家族的私生子，名叫瓦伦丁·弗列德，在外流浪十五年，三年前被找回。
弗列德家族和克拉彭本家的关系，恰好可以追溯到洛夫伦·克拉彭，也就是诺兰的父亲那一代。
身为私生子，瓦伦丁在弗列德家的日子并不好过。
他只要有一点让弗列德家的人不满意，就会受到体罚，然后关进地下室。
哪怕他什么都不做，也会有女仆或侍者趾高气昂的教训他。
更可悲的是，弗列德男爵认他回家不是为了弥补他，而是准备用他完成一桩隐秘的交易。
弗列德男爵想成为魔法石制品展的供应商之一，为此他刻意讨好珠宝展举办方理查森伯爵，想用金钱换取权限。
没想到理查森伯爵只是魔法石制品展明面上的举办者，真正帮他扩大事业、举办数次优秀展览的人是他的夫人。
这位贵夫人有一个小众爱好，小众到雷克顿王国除了王室之外没人敢做——同时拥有多个情人。
“情人”只是好听一点的说法，事实上他们和宠物没有差别。
在雷克顿的历史上，绝大多数的男宠都不会得到好结局。
正因为知道这点，年轻的瓦伦丁选择在十八岁生日之前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气急败坏的弗列德男爵想要卖掉他的遗体，榨干他最后的价值。
就在这时，切莉制造了一场骚乱，趁机把他夺了过来。
“弗列德不会想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切莉说。
莫歇没有应声，而是双拳相抵，小指互勾，随着拇指一起轻轻按在胸膛上。然后他闭合双眼，整个人陷入了安静且稳定的状态。
见他这样，切莉先是观察了一阵，接着露出欣慰的微笑，抬手做出相同的动作。
这是巫族在祈祷和赞颂时最常用的、也是最古老的姿态，表达了对自然万物的崇敬以及对仪式的尊重。
风吹动树叶，轻微的沙沙声逐渐变大，叶片碰撞在一起，由无序到规律，竟像千万人齐齐鼓掌一样。
切莉的面前，纹案样式奇特的术阵展开。
它流动着、摇晃着，脱离地面，在半空重新组合成新的形态。
两个活生生的人类是它模仿的对象，术阵圆润的边缘弯曲成手和脚，中心的阵眼扭曲、拉长，和繁复的纹案相融合。
不规则的线条相互远离，很快又紧密贴合，像是没有嘴唇的大嘴，一张一合。
我——是——谁——
它说。
莫歇睁开眼，只是默默凝视着它。
切莉毫不犹豫地把那装饰得精致漂亮的长指甲戳进手腕内侧，血管被切断，从皮肤的破口喷涌而出。
她毫不在意地举起手腕，任由血液喷洒在术阵上。看它像懵懂无知的人类幼崽一样，从呆愣到充满欲望，张开嘴巴贪婪地接取，甚至想要更多。
于是原本充满生机的术阵被浸染成血红色，由花草树木们组成的空间内充斥着危险和不祥的气息。
术阵不规则的线条变得尖锐，组成一对獠牙，张扬地宣示存在感。
我——是——谁——
它又说。
这一次，切莉神情平静地抬起另一只手，指向飘浮在半空中的材料。
吃吧？
是让我吃掉的意思吗？
它摇摇晃晃地转身，伸出血红的手，抓握住还在跳动的心脏，一下丢进嘴里。
尖锐的獠牙刺破了心脏，温暖的触感和奇妙的鼓动彻底启动了它成为人类的最后一环。
眼泪、乳牙、月光、晚霞都只不过是开胃菜，于是它更加迫不及待，析出一片纹案当做长舌，直接卷起了瓦伦丁。
它嘎嘎地笑着，线条状的嘴巴张得更大，半透明的身体快要凝聚出实质。
“我是——”
人。
“不，你不是。”
和它的声音同时响起的，是切莉宣判般的话语。
她的手腕已经愈合，身上十分干净，一点血迹都没留下。
巫力带动两节古树的枝干，直接飞起钉在了它的首尾。
它还来不及哀嚎，就被吸进了两节枝干中。
切莉露出满意的笑容，枝干缓缓飘浮，然后飞到她身边。
环蔻在她白皙的手指上显现，表面冒出几个小凸起，很快伸展成叶片。
叶片重叠成花的形态，中间巫力凝聚，光芒纯净无瑕。
两节古树的枝干接触到这光芒，立刻被分解成无数微小的粒子，落在重叠的叶片上，光芒渗透，叶片缓缓合拢，准备迎接新的生命。
“除了环蔻，确实没有东西能承载这种禁忌巫术。”切莉感叹道。
她打了个响指，环蔻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在莫歇的手指上。
周围的花草树木缓缓退开，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恭喜你完成一件大事，族长。”“接下来就要去当‘冰雪前线’的领主了吗？”
莫歇摇了摇头，“不，对于领地的居民来说，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切莉微微睁大眼睛，“难道你……没有告诉麦金托什？”
“没有。”莫歇回答得果断且平静，丝毫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不对的。
切莉沉默片刻，然后扬起那标志性的甜美的笑容，说：“没关系，我们出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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