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芳菲摘下满是汗渍的碳纤维头盔，脖颈处残留着防护内衬压出的红痕。
她单膝跪在自己那辆哑光黑的机车旁，引擎散发的余热透过鹿皮手套，在掌心烙下熟悉的震颤。
工具包深处的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亮起的瞬间，母亲专属的粉色卡通头像让她手指微蜷。
\"喂，妈。\"
她扯下手套，按下免提键的同时，继续用棘轮扳手调试后悬挂系统。
\"又在捣鼓你的破摩托！\"
母亲的声音裹着电流刺啦作响，背景里传来八点档家庭剧的嘈杂声。
\"看看现在几点？米兰时间凌晨一点十七分！上次视频你眉骨的擦伤还没褪干净，非要搞这些要命的玩意儿......\"
肖芳菲咬着下唇，瞥见工作台上贴着的赛程表，明天的排位赛时间被红笔重重圈起。
\"妈，这是专业赛事机车，和街头摩托完全不同。\"
她抬头望向远处正在检修赛车的队友，\"队医每天都做三次全身检查，防护装备比F1赛车手的还精密。\"
说话间，她伸手调整机车的定风翼角度，余光瞥见手机屏幕上母亲发来的数十条未读消息，大多是相亲对象的照片和简介。
\"再精密能防得住摔车？\"母亲提高音量，\"你王阿姨家女儿，和你同岁，人家在银行当主管，上个月刚生了个大胖小子。再看看你，天天和男人一样在赛道上拼命......\"
肖芳菲突然用力过猛，扳手磕在车架上迸出火星，尖锐的声响惊飞了屋檐下的夜枭。
她望着墙上悬挂的各国赛事海报，\"我现在真的没时间聊这个。\"
她摘下护目镜，额角的碎发已经被汗水黏成一缕缕。
\"等你比赛？等到什么时候是个头！\"母亲的声音突然拔高，\"你爸也跟着惯着你！我说给你安排相亲，他居然还说要尊重你的选择。你都二十几岁了，隔壁单元的小吴，比你小两岁，孩子都会打酱油......\"
这时，电话里传来父亲熟悉的咳嗽声：\"孩子比赛进入倒计时，你别添乱。\"
紧接着是窸窸窣窣的抢夺声，母亲夺回手机时气喘吁吁。
\"行了！机票我已经订好，后天下午三点，和市医院的骨科张医生见面。人家是医学博士，在市中心有两套房......\"
肖芳菲正要反驳，孔浩宇棱角分明的脸毫无征兆地浮现在脑海。
两周前庆功宴上，他倚在落地窗前，威士忌酒杯在指间轻轻摇晃，西装袖口露出半截腕表，\"肖小姐下次比赛，需不需要专属后勤？\"
他说话时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雪松香水混着烟草气息扑面而来。
回忆太过清晰，惊得她手一抖，扳手\"当啷\"砸在铝合金支架上。
\"你怎么回事？\"母亲的声音穿透听筒，\"是不是又分心了？我跟你说肖芳菲，这次相亲必须......\"
\"知道了妈！\"她慌乱地打断，心脏在防风皮衣下疯狂跳动。
她想起三天前孔浩宇发来的消息，说帮她找到了限量版的钛合金螺丝，配图里他的手握着的零件，在灯光下泛着银光。
之后和孔浩宇相处的每个细节一一浮现。
一个月前摩纳哥站暴雨夜，她的机车EcU突然故障，是他冒雨送来备用模块，白衬衫被雨水浸成半透明，却还笑着调侃：\"你的宝贝机车比我金贵。\"
上个月试车时，他俯身帮她调整仪表盘角度，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这里灵敏度要再调高一格。\"
当时她只当是专业指导，此刻才惊觉他耳尖不正常的绯红。
\"肖芳菲，你真是疯了。\"
她对着寂静的维修区喃喃自语。
远处传来扳手敲击金属的脆响，像极了每次孔浩宇出现时，她不受控制的心跳频率。
手机再次震动，是车队经理发来的明日安排，她却鬼使神差地打开和孔浩宇的聊天界面，对话框停留在那句\"等你凯旋\"。
一个礼拜后的国际机车赛事现场，银石赛道的沥青在阳光下蒸腾着热浪。
肖芳菲跨坐在机车上，全覆式头盔的面镜将世界切割成冷蓝色。
发车区的大屏幕显示实时温度42c，轮胎预热器发出低沉的嗡鸣。
母亲攥着贵宾席门票，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父亲则将望远镜擦了又擦，背包侧袋里还装着肖芳菲最爱吃的桂花糕。
五盏红灯熄灭的瞬间，肖芳菲率先弹射出起跑线，1000cc引擎爆发出的声浪震得看台上的遮阳伞簌簌发抖。
第一个弯道，她将车身倾角压到与地面呈32度，皮衣护肘擦过柏油路面，划出一串火星。母亲猛地抓住父亲胳膊：\"这太危险了！\"
父亲却笑着按下相机快门：\"咱闺女的黄金倾角，专业杂志都报道过。\"
观众席上，有车迷举着肖芳菲的巨幅海报，上面写着\"巾帼车神\"。
赛程过半，天际突然翻涌墨色云层。
豆大的雨点砸在头盔面镜上，赛道瞬间变得如同镜面般湿滑。
肖芳菲眼前浮现出孔浩宇在战术分析室的画面，他用激光笔指着赛道图：\"12号弯积水区，刹车点提前15米，降档时保持3000转......\"
她深吸一口气，精准执行每个操作，身后接连传来其他车手失控的刺耳摩擦声。
雨幕中，她仿佛看见看台上有个熟悉的身影，穿着黑色风衣，举着相机对准赛道。
最后一圈，肖芳菲咬住领先的法国车手。
直道末端，她将油门拧到底，电子限速系统发出蜂鸣，时速表指针突破320km\/h。
进入决胜弯道时，她凭借对赛道0.1毫米级的熟悉，利用晚刹车技术完成超越。
全场十万名观众爆发出的声浪，几乎要掀翻看台顶棚。
冲线瞬间，她下意识地望向观众席左侧，那里空空荡荡，只有雨水在座椅上汇成溪流。
颁奖台上，香槟喷洒在防风镜上，肖芳菲却下意识地在观众席寻找那个总爱站在VIp区最左侧的身影。
国歌奏响时，她望着飘扬的国旗，突然想起孔浩宇说过：\"真正的速度，是风也追不上的自由。\"
赛后混采区，母亲突然冲过安保线，紧紧抱住浑身湿透的女儿。
\"闺女，你在赛道上的样子，就像......就像一团火！\"
母亲哽咽着擦拭她脸上的香槟与雨水。
\"以前总觉得这行太危险，现在才懂，这是你的荣耀。\"
肖芳菲正感动着，母亲突然变魔术般掏出手机：\"不过啊，终身大事也不能耽误。张医生我重新约好了时间，下周六下午三点，就在你小时候学钢琴的那家星光咖啡厅......\"
肖芳菲望着远处夕阳下若隐若现的机车轮廓，她的对讲机突然响起电流声，恍惚间以为是孔浩宇的声音。
也许人生就像赛道，总有些弯道会通向意想不到的方向，而她，既想握紧车把追逐风的轨迹，也开始期待某个身影能与她并肩看遍所有日出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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