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天涯何处无芳草，你看我对象都快没了，我还不是好好的？”
“能让你念念不忘十年的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这得有多漂亮，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她？我也挺好奇的？”
这个问题，他记得他以前就问过。
这或许跟周淮生童年有关。
周淮生的儿童时代并不欢喜，刚出生父母感情不和选择离婚，父亲是普通工人，工资微薄养不了他，生下来便把他放在爷爷身边。
六岁那年，父亲意外去世，他们让他守灵堂。
因为很少见父亲，父亲的离世似乎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他哭不出来。
邻居姑婶指着他，说他是个忤逆不孝的孩子。
后来他们偶然间在赤脚大夫那里发现一本泛黄的点痣大全，而他眉心刚好有颗痣。
他们便一本正经，断定是他克死了父亲。
他一脸茫然，不知反抗，自卑的种子在心底萌芽。
再长大点，野孩子欺负他，说他是没爹妈的孤儿。
他不服，被别人按在地上打。
他哭着回去告诉爷爷，烈日炎炎，爷爷拎着他上门，操着浓厚的乡音斥骂他们。
他穿着露出半截肚脐眼的小衣裳窘迫地站在爷爷身后。
那是他童年难得的一束光。
后来爷爷生病，姑婶背地里说爷爷活该，一大把年纪倔脾气，为个屁大点的事跟街坊邻居伤和气，早晚把自己气死。
听到这话他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哭了。
他不想爷爷死，不想她们说爷爷，后来无论他们怎么欺负他，他都不再告状。
很小的年纪，他学会了忍让。
十岁那年，爷爷去世。
某天夜里，天下着大雨。
他背着一个书包，提着一口袋衣服，照着一张被雨淋烂的纸条上的地址来投靠母亲。
屋内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他默默地坐在外面大口大口吃饺子，昏暗的客厅角落堆着他刚换下来的淌着水的衣裳。
长头发滴下来的水和眼泪融合在一起。
他用手抹了一下脸，桌上放着一本卷曲的存折。
他答应过爷爷，他会好好读书。
“生生你是一个大孩子了，很多事情你应该要明白。”
“嗯。”
他成熟地接受着一切。
母亲与叔叔商量了很久，最后愿意供养他读完大学。
那个时候他们在城里头做面馆生意，他一个人留在村里读完了小学，两年后又一个人去了县城里，读完了初中。
漫长的岁月里，他早已习惯了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洗衣服，一个人写作业 ，一个人睡觉。
这好像就是他人生的全部。
他也变得愈加沉默。
读高一的时候，叔叔做面粉发了家，母亲又把他接回城里。
十六岁，他转学到十三中。
彼时高一开学一个月。
他记得那天恰好是她们班分座位，屋外排着长队形。
但他是新来的，分座位的老师给了他特权。
他捏着背带的手心有些冒汗，低着头在众目睽睽下朝着最里面一个靠窗的角落走去。
教室里就跟填格子似的陆陆续续有人填进来。
他低着头不敢与任何人对视，他期待有人选他，又怕有人选。
“你好周淮生，我是林姝冉。”
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他猛地抬头。
一个漂亮的女孩正看着。
阳光照地她的皮肤白皙发亮，她扎着马尾，眸子清亮。
那是第一个叫他名字的人。
“你好。”
他怯怯地回应。
她放下书包，就坐在他隔壁。
“你很喜欢狗吗？”
这是她问他的第一个问题。
他摇头，没有直接回答她。
他以前养过一条跛脚的小黑，一天夜里被狗贩子偷走了，后来就再也没有养过。
他保护不了他喜欢的东西。
周淮生把书从书包拿出来，有意与她拉开距离。
但她似乎没有感受到他的冷意，眼里噙着笑，歪着脑袋看他，白净的脸蛋儿稍显稚气。
“你成绩怎么样？”
周淮生双手捧着书，没有看她，极小声说出来。
“不好。”
“那我有不懂的可以问你吗？”
她似乎并没有听他讲话。
他天生的傲骨让他看起来有些冷酷，可内心的自卑又让他看起来弱小。
童年的遭遇与动荡不安的生活造就了他自卑、懦弱的性格。
他从未交过朋友，也不主动跟别人讲话。
那个时候很孤独，但感觉不到孤独，因为从小便一个人这么过来了。
反倒是这十年，狠狠地心痛了一把。
他不知道现在的高中生是怎样的，只记得当时的学业很繁重，在高中受欢迎的男生只有两种。
一种是学霸，一种是长得帅的学霸，而他两者都不沾边。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虽然他这十年里不知道吃了什么又多长了十厘米。
但他记得那时最多一米七多一点。
并长着一张没有男人味儿的幼态娃娃脸。
如此一来，他便在高中丧失了谈恋爱的市场。
他没有竞争力。
可林姝冉却把他当弟弟一样带着，即便他比她大了整整一岁。
她的性格极好，周淮生喜欢看她与同学谈天说地。
有时候她也会转过头来问他。
“你说周树人为什么叫鲁迅？他弃医从文会不会是因为医学生不好毕业？”
“牛顿被苹果砸中发现了万有定律，话说他要是躺在别的树下被砸中会不会同样发现这个定律？”
……
周淮生没有搭话。
低下头继续写字，暗自感叹她的脑回路竟可以如此新奇。
她默认他的乖巧，回过头去继续谈笑。
然后一群人开开心心出门去了。
留下周淮生一个人独自在想，周树人为什么姓鲁？
不一会儿她们回来了，人手一瓶饮料。
“喏，给你。”
她坐到座位上开始看书，在他桌面放上一瓶牛奶。
不知怎的，那刹那间，心底竟升起一丝暖意。
他小声地问。
“为什么给我牛奶？”
“因为我喜欢喝牛奶。”
她好像回答了又好像没有回答。
“怎么，你喜欢喝别的？”
“没……没有。”
他不想过多解释。
那是他第一次体会到了被人记住的感觉。
往后的日子，不知什么时候她逐渐走进了他的心里。
或许是在一个雨夜她冲过来递给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把伞，或许是在一个寒风凛冽的日子，她抱着保温杯站在考场外等他考试。
或许是她带他去看了人生的第一场电影？
亦或是她转身看向他的一颦一笑……
曾经有那么多时时刻刻，不知道哪一刻就动心了。
她曾无数次告诉他，你要积极向上，要争取，要永远站在有光的地方。
“比如呢？”
他与她并肩走在路上。
“嗯，尝试与同学讲话，尝试回答老师问题，尝试参加课外活动，尝试参加比赛，尝试发展自己的爱好！”
“比如篮球、乒乓球、羽毛球、排球、足球，关注时事，关注科技发展……”
她扳着指头数。
他看着她的双眸清澈透亮。
“我希望你对生活有追求，有渴望，有让自己永远过好的勇气。”
他点头，答应她要努力学着像她说的那样去生活。
此刻回想起，一丝甜蜜，一丝悲悯。
他好想告诉她，他现在变得好乖，完全按照她想象中的样子长大了。
想要的他都会尽力去争取。
唯有一件事，一件事……
突然感觉到鼻子微酸，泪光一闪而过。
他抬头，看着程志文，对上他刚才问的问题。
你为什么喜欢她？
他回答。
她是我生命中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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