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数天，工人们发现赵成经常在厂里四处转悠，不像其他厂领导，夜以继日伏案工作，见不着人。
但赵成却觉得更加疲惫，手上的报名表越来越厚，他心里却开始紧张。
头一次挑大梁，这上任的第一把火烧好了，往后顺风顺水，要是连招人都招不齐......他就只能找师傅和同僚救场了。
通告下发两周后，工人的表现欲望有了衰弱的迹象。
赵成游走在多个车间，察觉到这一点之后，跟几个领导商议过后，立马做了决断，趁热打铁，把考核时间定了下来。
第二天上午，周六。
七月流火，天气转凉，昨日又恰逢一场大雨，空气中遍布泥土的芬芳，人也清爽了许多。
至少赵成神清气爽。
临时空出来的车间里，赵成看着面前低头操作的年轻工人，心中的紧张反而减了几分。
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到了刑场上却释然。
这半个月他尽心尽力，自问没法做到更好，真败了大不了跟师傅开口求助。
有关系不用白不用，又不是为了私利。
厂里几个领导一言不发跟在赵成身后，今天他们纯粹是来站台，表示对新任副厂长的重视，主角还是赵成和那些工人。
各个工种的考核内容不同，相应的场地也不同。转了几圈之后，杨厂长一行人就有些乏力。
毕竟都四十多岁了，体力跟不上，最后不得不放缓步伐。
杨厂长作为在场最高主管，领头建议道：“赵工，歇一会儿吧！工人们也差不多完成考核了！”
赵成正在兴头上，闻言一愣，缓缓转过身，才发现年纪大的几个领导，额头冒汗，走路都有些发虚，尴尬道：“车间里太热，咱们出去等着。”
十几个领导走到了外头，靠着墙壁，感受着雨后泥土中散发的些许凉意，不到一分钟就缓过来。
“赵工，你应该是有谱了吧，我看那本子上都写了好几页了！有你这么负责的”
杨厂长眼带笑意，指了指赵成捏在手里的褐色封皮本子，刚才转悠了两个多小时，赵成手中的笔写写停停，几乎是边走边记，没抬过头。
“还是要看最终结果，这些只能当参考.....”
赵成用手指搓着本子，暗暗发笑，自己的事情自然要上心，不然还指望别人？
杨厂长点了点头，颇感欣慰，暗中打定主意，在支持赵成这件事上多开绿灯。
转过头瞥了一眼李怀德，杨厂长暗暗叹息。
后勤的地位本就重要，饥荒的这几年，李怀德掌管的后勤更是出彩，大动作更是一个接一个。
上个月给部分工人弄到福利，下个月采购到计划外的肉。
皇帝老子也不差饿兵，工人们仅存的生产积极性，几乎一半要靠后勤维持，杨厂长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
现在厂里的的生产有赵成带队，虽然赵成不站队，但在生产这件事上肯定不打折扣，他只需要把控方向，领导有功是跑不了的。
官高半级，无过就是功。
李怀德用手做扇子，透过窗子打量了一眼屋内，心中暗暗佩服赵成的魄力。
依照他的性子，肯定不会刚上任就搞大动作，太冒险，出事不好交代。
但这事要是让赵成办成了，成了样板，在上级领导面前肯定露脸，而且赵成在部里的关系很硬，说不定积攒些功劳就调任了。
烧冷灶要趁热，何况赵成本身就是热灶台，现在风有些大，火势被压下去，正是添柴的好时候。
“赵工，攻坚小组需要的物资，第一个月的我们后勤部先出，但后面就只能赵工你帮着想办法了，各种肉食和米面，现在确实难弄，见谅......”
李怀德故作姿态，装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
跟李怀德打过不少交道，赵成对他也算有几分了解，深知这是个爱招揽人的主，听了这番话只觉得有些好笑。
想要强调后勤保障的路子？
物资对别人是难事，对他可一点不难。
赵成抬头看向李怀德，笑着说道：“厂里的物资先保证工人们的用度，攻坚小组额外需要的物资......我自己去想办法。”
说到后面，赵成装作底气不足的样子。
李怀德察觉之后笑了笑，心想着赵成的关系大都是工业生产上的，这种饥荒时候估计没大用，到后面还要求他。
就算拉不过来，只要赵成不帮着杨厂长，那就是他李怀德的朋友。
“赵工，都是同志，有需要就说，有问题咱们一起解决！”
杨厂长走上前，李怀德跟他现在已经有了冲突的端倪，赵成要是再倒戈，他就如同光杆司令。
赵成点头赞同，目光在两个厂长之间扫过，心中暗暗发笑。
这种场景往后估计要常见，但他早早做好了决定，认真搞生产，凭借自己的出身和关系网，只要低调一些，应该不会有问题。
“里面似乎有人完成考核任务了，要不要去看看？”
赵成伸手指向钳工考场的一个考生，几个领导也来了兴趣，悄悄打量了杨李二人的脸色之后，纷纷赞同。
一行人又回到了车间，这次有几个工人不再低头干活，反而在四下张望，看见赵成的瞬间，立马露出笑容。
“赵工！我完成了，请您检查！”
有人率先出声，吸引了一众领导的注意。
赵成记得这人叫孙阳，刚才巡查考核的时候，应该能排在前十，加上这份勇气，如果考核结果不差，基本可以入选。
“孙阳同志，确定完成了？交上去可就没有后悔了！”
赵成扫了一眼桌面上的竹筐和考卷，似笑非笑的看着孙阳，想看看他的心理承受能力。
孙阳闻言，愣了片刻，心中莫名有些发毛，但想到自己的水平，立马放松下来，笑道：“赵工，我确定！肯定不会给您丢脸？”
“给我丢脸？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吧？”赵成疑惑道。
杨厂长解释道：“你开办的夜校成了传统，不少工人都去旁听，说是受你的恩惠也不为过！”
孙阳红着脸点头。
赵成笑道：“那你的卷子和工件我都要仔细些检查！现在你肯定没机会后悔了！”
说话间，赵成已经让两个监考的办事员把试卷和工件分别做好标记，收了起来。
“好好努力，这次不行还有下次！”
离开前，赵成拍了拍孙阳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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