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红色的生命之流注入这块深色的小东西中，再从其中流出汇入更大的血脉之中，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紧追随着这整个循环的过程。特别是叶先生，更是反复确认了好几回。
直到他最终站直身子点点头，所有医护人员脸上紧绷的表情才终于放松下来，纷纷露出了微笑。
“行了，小家伙们，以后可得好好努力呀。”叶大夫轻声鼓励道。
此后，房间里的紧张情绪总算有所缓和了一些。
轻轻地掀起腹膜盖在这小小躯体上，叶医生活灵活现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温暖。人体内部的这些脏器其实都是异常坚韧的存在。即便遭受破坏或创伤，只要有一丝生机便会顽强坚持下去。当然也有娇弱者如大脑与心脏，往往是一旦罢工便是天翻地覆之事。
“放好引流管子吧。”
最后一根导流条安置完成后，意味着这次复杂的肝摘除手术告一段落。
“接下来就靠你了，理查。”说罢，叶大夫转身退至了一边。
随后重重地坐倒在墙上，整个人几乎瘫软了下来。眼见如此，助手赶紧上前搬来一张椅子让其坐下歇息片刻。
“叶先生请先坐着休息会儿。”
半闭着眼睛，卸下了口罩的他疲惫不堪。从这边望去可以看见床上小姑娘的脸蛋上还盖着一层薄薄的纱布遮住创口，心中不免泛起阵阵酸楚。小姑娘年纪尚幼本就该尽快修复，但更令人担忧的是术后感染二字就像一座山一般沉重压在心头。
过去每次做完手术后虽然不会明言，但在心底总有一个大概的把握；而现在呢？一切都交给了未知的命运。尤其像这样重大且复杂的治疗案例，对于孩子们来讲无疑是个巨大的挑战……
脑海里浮现起车上那位不幸的母亲身影，以及病榻之上同样闭着双眼的孩子。若此番无法挽回这条宝贵的生命，恐怕余生都将背负难以释怀的遗憾。
至于抗生素的问题……
“老师，缝合完毕了。”护士温柔提醒道。
村里的广播声打断了李柏的思绪，他抬起了头，看见老理正小心翼翼地将针线盒放回干净的白布上。乔婶已经开始清点起那些老旧却干净的工具，旁边几个年轻护士也开始收尾工作。
李柏从木凳子上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感觉整个人轻松了许多。
那小丫头的脸被细纱布严实地包了起来，想来在自己休息的这段时间里，老理和几个人已经给她的脸处理好了伤口。
他走近一看，仔细端详着她脸部和手臂上的伤痕，虽然看着挺吓人，但和肝部的问题比起来已经不算什么了。
“麻醉还要多久？”李柏问到。
“大概再半个钟头吧。”老理解答道。
“嗯。”李柏应了一声，重新回到了他的木凳子上坐下。
屋子里的人都沉默着，完全没有平日里事情办成时那种欢喜气氛。
挂钟滴答滴答响着，屋子里只能听见钟的声音与大家的呼吸声。
这时，“咳咳”一声咳嗽传来。
大伙顺着声音望去，只见躺在床上穿着病服的大娘竟然自己坐了起来，眉头微微皱着看向众人。
“做完了没？这小闺女怎么还不醒呢？我还有活儿得干哩。”
原来大娘惦记的是院子里堆着的一捆柴火，脸上露出了焦急神色，并非怕谁会把她的东西偷走，只是担心过路人累了想要歇脚时没有空闲的位置，说不定就把那捆宝贵的柴火当垫子用了。这可是她一大早就砍回来预备晚上烧饭用的新鲜木柴啊！
“婶子您别急，麻药效果还没过去，等这孩子醒了我们再让她回去。您的事儿这边也差不多妥当了，要不让乔姐送您先出去？”李柏温和地说。
乔婶立刻点头，示意准备推轮椅。
听到这话，大娘急忙摆手说：“不成不成，我再等等就是，就半个钟点的事儿，反正这女娃也输了我的血，总得让我亲眼瞧着她醒来才放心呐。”
“不过事先说清楚哈，一会儿出门不能直接把我推着走出去，图个好彩头嘛。到了院门口那边我得换鞋自个儿走出去才行。”
这一连串带着浓厚乡土味儿的话语中充满了淳朴的人情味，让原本紧绷的情绪顿时放松了下来。
“没问题，等会儿我就把您送到门口那儿，您穿上自己的鞋往外走就行。”
闻言大娘显得非常满意，“这年轻人可真是懂事，你就安心去做你的事吧。心善有福报，这孩子铁定会醒过来的！”
“婶子说得对，肯定会没事的。”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亨利深吸了一口气快步走上前来检查情况。
“心跳恢复，血压正常...请问这小女孩姓什么？”
“托玛斯家的闺女，跟咱这儿的赵家算是远房亲戚吧。”一位村民补充说道。
“托玛斯姑娘？托玛斯姑娘，你听见了吗？”
就在亨利接连呼唤第三遍时，小女孩的眼睫毛轻微颤动了几下，在大家期盼的目光下缓缓睁开眼睛。先是迷茫地四处打量，然后看到了李柏，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微弱却坚定地说出一个字：“妈”。
所有人的视线瞬间聚集到李柏身上。他知道小女孩认错人的原因——手术前他曾安慰过她。于是走上两步蹲下身温柔地道：“现在这样子你妈妈见到会心疼得很呢。你要不要养好了身子再去找她？”
女孩像是思考了一会儿，最后轻轻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医生笑了笑转身去安排后续事宜时却发现自己眼角竟有些湿润。“先带出去吧，24小时特别看护。明早再联系外科讨论手术计划。”虽说不是危及生命的伤势，但臂膀断裂和面部割伤终究得好好治一治。
“好的，医生您交代下来的事情一定做到位。”乔嫂拿起笔快速记录着信息。
收拾完所有设备、填写完毕所有表格之后，在场的人都不像往常手术结束后那么高兴；看到小丫头那乖乖的模样以及眼中对未来充满希望的眼神时，在场所有人都感到心中沉甸甸地压着什么东西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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