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筠再去找那柄刀，却发现他两手空空，那刀不知何时早被他收了起来。
于是惊吓过后，便是恍然大悟，以及随之而来的恼怒。
她本以为君无戏言，断不会拿杀头一事开玩笑，没想到他还真是在耍她玩。
刚刚他背过身去咳嗽，也是为了掩饰笑容吧？
一想到自己一直不疑有他，竟被吓出了眼泪，还乖乖闭着眼睛任由他观赏了半天……
凤筠面上发烫，牙都咬紧了。
她真是搞不懂，面前的男人贵为天子，年纪少说也比她大十岁有余，按理说如此位高权重又老大不小的一个人，何必处心积虑吓唬她一个姑娘家呢？
闲得慌，拿她逗趣儿？
姓段的是不是都有病？
“皇上，你、你……”
你耍我？
凤筠敢怒不敢言，但她的眼神出卖了她的心思。
男人似是被她的反应逗得很开心，笑容也愈发明显。
他正待说些什么，不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交谈声，还有个尖细的嗓子一声声地喊着“皇上”。
很快，一队人穿过树丛找了过来，果然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长得白胖的林受福，以及一些大臣、侍卫等，人数着实不少，乌泱泱的也看不清具体都是谁。
“皇上！可算是找着您了！奴才……奴才……”林受福上前几步，却又赶忙停住，目光隐晦地在他们两人身上转悠。
凤筠下意识想拉开和皇上的距离，却被他用手臂挡在了他和大树之间。
感到一只手轻柔擦去自己颊上的泪痕，她避之不及，险些没绷住表情——这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啊！
“慌什么？朕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皇上用眼角瞄了大太监一眼，视线重新回到凤筠身上。
他将唇覆到她耳边：“你看那两个为首的侍卫……”他的目光往人群里瞟了一眼，“就是朕刚刚和你说的，一高一矮的。他们一人善用环首刀，一人善用朴刀。你且细看他们腰间……”
凤筠也覆到他耳边，自牙缝里道：“皇上，能逗您一乐，当真是臣女的福气！”
他拿她当三岁小儿了？耍个没完？
男人见她气急，终于绷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现在怎么不怕朕了？”他边笑边摇头，“母妃说得对，你果然是个胆大包天的！”
“我……”凤筠正欲辩驳，却又被他打断。
“今日你死罪虽免，活罪难逃。朕就罚你……”他略一沉吟，“打猎的时候，替朕拿着水囊。不行……只这样，也太轻纵了你。”他仰头看天，想到了什么，又重新收回视线，“对了，你之前的那些猎物都归朕了。另外，还得给朕猎来一头皮毛完好、鹿角漂亮的牡鹿。不然……朕可就让你从那两把刀里自选一把了。听懂了吗？”
凤筠心里止不住地冒出一些大不敬的词语，但面上好歹还是绷住了。
“多谢……皇上不杀之恩。”
皇上笑盈盈地提醒她：“朕可没说不杀你。是生是死，就看你的本事了。”
她不知道的是，旁人哪里看得出她刚经历了一场生死一线的折腾，只以为她和皇上躲在树林里卿卿我我呢。
毕竟这一会摸摸小脸，一会咬咬耳朵的，皇上脸上都笑出花来了，任谁看了都会误会。
跟在皇上身后，从林受福手里接过水囊的时候，凤筠总觉得有一道视线极为锐利，刀子似的一直往自己脸上瞄。
她抬头看时，恰是人群里的段少允。
两人视线交汇仅为一瞬间，他很快转过头去不再看她，只留下一个匆匆离去的背影。
……
这一日伴君如伴虎，可把凤筠累坏了。
身子倒不是多累，主要是心累。
原本她自己痛痛快快地打着猎，多么随性，没想到一朝沦落为了奉水的小丫鬟，主人说一声渴了，她就得乖乖地把水囊捧他嘴边。
放眼京城也就这么一个人敢这样使唤她了。
他既提出来要她的猎物，她自然也是双手奉上。
她的小命都捏他手里呢，又何必在意那几只兔子山鸡？
不过说起来也真有意思，这位爷富有四海，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他非让她上缴这么几个破烂，图什么？
图个好玩？
大太监林受福还暗戳戳地冲她眨了眨眼，意思是夸她有眼力见，知道哄皇上开心，他岂知这压根不是她自愿的。
最后她运气还不错，竟真遇上了符合皇上所说的、鹿角和皮毛都还看得过去的牡鹿。
偏偏在她箭在弦上的时候，他抢先一步，往那鹿的心脏上射了一箭。
那头漂亮到颇有几分壮观的畜生踉跄几步，重重倒在地上，腿一蹬便咽气了。
侍卫上前去抬那鹿的时候，他还不忘对凤筠笑笑：“可惜这鹿是朕猎到的，筠儿，你若是想将功补过，怕是得重新找一头。”
筠儿？他倒是叫得出口！
凤筠听得脸都绿了，恨不得找两片叶子塞耳朵里，以求片刻清净。
可生得如此威武的牡鹿哪是轻易便能猎到的，直至秋猎结束，也没人再发现第二头了。
“筠儿，你可别说朕没给过你机会，这可是你自己没把握好。”骑在马背上的男人啧啧两声，颇为惋惜地摇摇头，“朕建议你选朴刀。环首刀刃薄而脊厚，割在你那漂亮的脖子上，口子怕是不太齐整。”
凤筠低头应是，多余的话都懒得接。
杀或不杀，反正都是他一句话的事，她操心又有什么用？
可他若是还想逗她出丑，那他怕是也太小看她了。
秋围以那头鹿的血来祭天而圆满结束。
高台上，观礼的除几位太妃之外，还有皇后和两位得宠的妃嫔。
凤筠站在人堆里听着祝祷的乐章奏响，看着燎炉燃起红彤彤的冲天火焰，觉得乏味极了。
就在她百无聊赖的空档，身后耳畔突然传来一个甜甜的嗓音：“姐姐，别来无恙啊。”
凤筠诧异回眸，跟她搭话的人身形娇小，巴掌大的脸上一双忽闪忽闪的桃花眼，笑起来脸上还有两个酒窝。
竟是梅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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