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我有耐心。”
清衍这话一出口,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
秦彦看着对面姿态闲适、目光却时不时落在身旁妹妹身上的清衍,心中那点不快又升腾起来。
太子怎么了,也不耽误他听到这些话就一股火。
看她妹妹的样子,哪想过这些,太子既然动了心思,以后他难不成真要跟防贼似的?
可这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他清了清嗓子,故作随意地开口:“殿下日理万机,心胸当容纳四海,一些暂时看不到结果的心思,或许不必过于执着,徒耗精神。”
他这话说得含蓄,但意思明确:我妹妹对你没那意思,你贵为太子,该知难而退。
清衍端起手边小几上的清茶:“此言差矣,治国需有恒心,待人……亦需有耐心,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有些事,急不得,但也……放弃不得。”
他刻意在“待人”处微微停顿,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方南枝的侧脸。
秦彦心中冷哼,态度更加犀利:“殿下胸怀大志,未来乃是要君临天下、成为一代明君的。届时,三宫六院,佳丽三千,何必执着于一隅?天下芳草,各有殊色。”
清衍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江山如画,亦不及心中所念。”
他这话掷地有声,然而,这场围绕着她的、暗流涌动的言语交锋,身为焦点的方南枝却浑然未觉。
她的注意力,早已被窗外骤然响起的喧闹声和一片珠光宝气吸引了过去。
只见宽阔的街道上,一行浩浩荡荡的车队正缓慢前行。
并非官家仪仗,排场极大,前后皆有精悍的护卫开道护持。
真正引人注目的,是那十几辆沉甸甸的马车本身,以及车上装载的物品——
阳光照射下,第一辆马车上,一座近一人高的红珊瑚树熠熠生辉,形态奇崛,色泽饱满,几乎要灼伤人的眼睛。
第二辆车上,堆叠着数个敞开的紫檀木箱,里面是满满当当的、未经雕琢的各色宝石原石,鸽血红、祖母绿、蓝宝……在日光下折射出令人眩晕的光芒。
第三辆车则用透明的琉璃罩子护着一尊白玉观音像,玉质温润无瑕,雕工精湛绝伦,宝相庄严,仿佛散发着圣洁的光晕。
第四辆、第五辆……
或是成套的紫砂名壶,或是展开的前朝名家字画,或是堆积如山的绫罗绸缎。
每一车都价值连城,引得道路两旁的百姓围观,指指点点,惊呼声议论声不绝于耳。
“天爷!这是前朝的宝物啊?真找到了?这么多?”
“是张大人,怪不得前朝灭了,好东西划拉那么多,都是民脂民膏啊!现在归了朝廷,那可是好事!”
“张大人?哪个张大人?”
“还能是哪个?吏部左侍郎!啧啧……”
“瞧那珊瑚树,如今的宫里怕是也少见吧?”
“何止少见,我看是根本没有!”
方南枝也被震住了,尤其是那尊白玉观音:“那观音像的玉质……”
她下意识地喃喃自语,被身旁的清衍听了个清楚。
他暂时撇开了与秦彦的对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神微冷,语气却依旧温和地为她解释,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那尊白玉观音,由一整块和田羊脂玉雕成,曾是前朝某位太后的心爱之物。”
方南枝的目光又落在其中一辆马车上,那里,一幅画卷因车辆颠簸,覆盖的锦缎滑落了一角,露出了部分画面。
那是嶙峋的山石与一片墨色渲染的寒林,笔力苍劲,意境荒寒。
她不由得低声惊呼,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那是李大家的《雪景寒林图》?真迹不是据说早已失传了吗?怎么会……”
“确是李大家真迹,说是失传,有时候不过是那些蛀虫中饱私囊的借口罢了,竟然能出现在这宝藏之中……”
两人对视一眼,方南枝撇了撇嘴。
好好的一幅画,本该有懂它的人欣赏,却埋没了这么久才重见天日。
……当真能重见天日吗?她也说不准。
看完了张大人前朝秘藏引来的喧哗,三人一起上了马车。
热闹也看够了,该走了。
清衍亲自将方南枝和秦彦送回方府,马车在将军府门前刚停稳,清衍正欲下车,目光随意扫过街角,瞳孔骤然一缩。
只见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巷口阴影中窜出,手中寒光直取影四的项上人头!
后者迅速躲开。
事情发生得太快。
清衍不知道,影四怎么会出现在方府外面?但此人还不能死。
“来人!”清衍厉喝出声的同时,手已按在剑柄上。
他的护卫,和方南枝带的人反应亦是极快,几乎是同时发现了异常,拔刀呵斥。
那刺客身手极为刁钻狠辣,影四猝不及防,虽勉强格挡,肩头仍被划开一道深口,鲜血瞬间涌出。
“拿下刺客!尽量要活口。” 秦彦反应迅速,一把将方南枝拉到自己身后,同时下令。
方府的人和太子人蜂拥而上,与那名刺客缠斗在一起。
那刺客武功极高,在数人围攻下竟一时不落下风,且战且退,显然是想制造混乱后脱身。
就在众人的注意力都被那名突然出现的刺客吸引时,异变再生。
街道两侧的屋顶上,毫无征兆地同时跃下四道黑影。
他们不再理会先前那名同伴,目标明确至极——直扑刚从马车上下来的清衍和方南枝兄妹。
“小心!”
清衍低喝一声,长剑已然出鞘,剑光卷向最先扑来的刺客。
秦彦也瞬间拔剑,与另一名刺客斗在一处,死死护住妹妹方南枝的另一侧。
这四名刺客配合默契,招式狠辣,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其中两人缠住秦彦和迎上来的侍卫,另外两人招招不离清衍要害。
清衍剑法精妙,应对沉稳,将方南枝牢牢护在剑光笼罩的安全范围内。
方南枝很急,但她不好扔药粉,容易误伤自己人。
但刺客悍不畏死,一人拼着被清衍刺中肋下,竟合身扑上,死死抱住了清衍持剑的手臂。
另一名刺客见状眼中凶光毕露,手中短剑直刺清衍空门大开的胸口。
“清衍!” 方南枝惊呼,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清衍临危不乱,被抱住的手臂猛地一震,手肘竟将那刺客震得口喷鲜血,手臂微松。
同时他腰身以一扭转,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胸口要害,但那短剑依旧在他左臂外侧划开了一道血痕。
方南枝看得分明,心头一紧。
清衍闷哼一声,眼神却愈发冰冷锐利。
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手腕一翻,长剑以更刁钻的角度反撩而上,剑锋穿透喉颈,瞬间结果了那名使毒剑的刺客性命。
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迟缓,仿佛刚刚受伤的不是他。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
就在清衍独挡剩余刺客,方南枝被他护在身后,情势看似暂时僵持之际——
“咻!”
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无比的破空声,从斜对面院子里一间屋子的窗户内响起。
一道黑光快如闪电,目标并非场中任何一人,而是算准了清衍这个太子移动的轨迹,直射他因格挡而露出的后背空门。
这暗器来得太过刁钻隐秘,时机把握精妙,像是对这个时机等待许久,清衍正全力应对前方攻势,竟似未能察觉。
“小心!”
一声嘶哑的厉喝,一个身影突然出现,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猛地合身扑上,用自己的半边身子,死死挡在了太子清衍与暗器之间。
噗!
暗器精准地没入了影四的胸膛。
并非普通的飞镖或袖箭,而是一枚泛着幽蓝光泽、形状古怪的透骨钉。
影四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瞬间蒙上一层诡异的青黑之气。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声短促的“呃……”,随即眼神迅速涣散,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气息瞬间断绝。
毒发身亡,竟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清衍回头看到这一幕,手中长剑发出一声震响,剑势陡然变得更加凌厉狠绝。
没多久,方府内更多的护卫和太子的暗卫也终于彻底控制了局面,将剩余几名负隅顽抗的刺客或斩杀或制服。
战斗戛然而止。
街道上一片狼藉,弥漫着血腥气。
方南枝快步上前,蹲下身检查影四的状况,指尖触及其冰冷的皮肤和已然停止的脉搏。
她的心沉了下去,对着清衍和秦彦摇了摇头,声音艰涩:“……剧毒,瞬间毙命,没救了。”
他的秘密,她还没探知出来。
影四也从来没有恶意,还是为救太子而亡。
秦彦的脸色也难看至极,他环视着满地狼藉和尸体,眉头紧锁:“光天化日,在将军府门前行刺太子,这些刺客是死士,目标明确,配合默契,还有暗处放冷箭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也真敢!”
而且,影四不是应该被严密关押在府中吗?他怎么会出现府门外?还恰好赶上了这场刺杀?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只见白武带着几名亲信,护着一辆马车,风尘仆仆地疾驰而来,猛地停在府门前。
白武翻身下马,脸色铁青,快步上前,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后怕与愤怒:“少爷,小姐!属下护卫不力,请责罚!夫人……夫人她……”
马车帘子被掀开,钱凤萍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下来,她脸色有些苍白,发髻微乱,衣裙上沾了些尘土,显然受了惊吓,但看起来并无大碍。
“娘!?” 方南枝和秦彦大惊失色,同时上前。
他们赶紧问到底发生了何事,白武刚要回答,钱凤萍先开了口。
“今日我去城南新开的糕点铺子看看,刚出门没多久,在巷口就被人截住了,对方没露面,只射来一支箭,箭上绑着纸条。”
她说这话的时候还有些心有余悸,看了一眼身旁的白武,白武从袖中取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他接口,语气沉重:“纸条上写着,要我们立刻放了影四,否则不能保证夫人的安全。”
“属下不敢用夫人的安危冒险,一面派人回府传令放人,一面立刻带人去追查夫人下落,万幸,夫人只是被打晕了,暂时困在了一处废弃院子里,对方似乎并没想下死手。”
调虎离山,声东击西。
对方先用钱凤萍的安危逼迫方家放出关键人物影四,然后算准时机,在影四被放出、刚刚走到府门外,府里护卫不足时候,发动了这场刺杀。
只是不知道,后来的刺客为什么改了目标,要杀太子?
而影四,这个被莫名其妙放出来的人,竟然在关键时刻,为救太子而死了。
恐怕刺客也没能想到吧?
清衍看着影四的尸体,又看了看惊魂未定的钱凤萍,最后目光落在方南枝和秦彦凝重惊疑的脸上。
“清理现场,将所有刺客尸体带回东宫,严查身份来历。
影四的尸身……也带回去,仔细勘验。”
他沉声下令,“看来有人,是铁了心要把这潭水搅浑,甚至……想把我,也拖下水。”
府门尸体与血迹迅速被太子亲卫和方府护卫清理控制起来。
清衍虽左臂受伤,血隐隐渗出,直到现场初步处置完毕,他才在众人的簇拥下,与方家一行人转身进入将军府。
一进到相对安全的前厅,之前强撑的镇定便松懈下来。
方南枝和秦彦立刻围到惊魂未定的钱凤萍身边。
“娘,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方南枝扶住钱凤萍的手臂。
秦彦也关切地问道:“娘可看清那些人的模样?”
钱凤萍摇了摇头,接过丫鬟递来的热茶喝了一口,温热的水流似乎驱散了些许寒意,她脸色稍缓,拍了拍方南枝的手背。
“没事,就是吓了一跳,那些人蒙着面,动作极快,没看清长相,多亏白武他们来得及时。”
方南枝不放心,给钱凤萍号了脉,确定无事。
安抚完钱凤萍,方南枝和秦彦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了清衍。
他的脸色因失血的影响,比平时苍白了几分,左臂衣袖上的暗红色血迹格外刺眼。
“清衍,你的伤。”
方南枝上前一步,眉头紧蹙,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焦急,“那暗器不知道有没有毒,让我看看。”
幸好,也无事。
清衍见他们二人,尤其是方南枝那毫不作伪的担忧神色,眼神柔和了些许。
他摆了摆手示意无妨,声音虽因受伤而略显低哑:“一点小伤,不碍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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