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将遗照拿在自己手里,又开始念叨起来。
“可惜这孩子死前也没留下什么照片,这张照片还是老伴从大合照上剪下来的,那是他初入军营时拍的,照片一出来就给我们寄过来了。”
老人有些怀念道。
余知命站在旁边静静听着。
老人已经很久没有人能倾听他这些牢骚了,一唠叨起来不免话就多了点。
老人擦了擦照片上的灰尘继续道:“倒也不亏,他是为国家牺牲的,我和老伴都为他骄傲。”
他将擦干净照片郑重的放在了刚刚搬进来的柜子上,手在上摩擦了一番有些怀念,然后退后了一步,对着照片说道:“我儿子真帅。”
余知命莫名的喉头有些哽咽,他说不出话来。
他原来是想将黑无常的消息带给他家人的。
可余知命现在看见黑无常的父亲,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老张啊,我说了多少遍,进屋后要关门,这里不像在村子里时,就那么几户,这里人多很容易有小偷的。”
这时门从外被推开,一名头发全白的妇人拎着菜一边推门一边说道。
然而一推门就看见了余知命,这让妇人愣住了,她吓得脸色瞬间白了。
“抢……”妇人哆嗦指着对余知命喊道。
“等等凤儿,他不是抢劫犯。”老人连忙站了出来对妇人解释道。
妇人一看见老人立即叉腰气道:“你有没有心眼?咋啥人都往家里领?”
“不是!这小伙子见我搬不动柜子,所以帮我搬把柜子搬进来的。”老人生怕自己老伴误会,便将始末解释了一遍。
妇人脸色这才好看起来。
她歉意的看着余知命对他道:“小伙子对不住啊!”
余知命摇头表示不介意。
妇人跛着一条腿将手里提着的菜拎了进来。
老人见状立即上去将菜接了进来。
他看着老伴的腿担忧问道:“风湿又犯了?”
“估计是又快到下雨天了,这关节总感觉不听使唤。”妇人说着还捶了捶自己的腿,那种侵入到骨头缝里的疼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那你先休息,今天我做饭。”老人将自己老伴扶进来。
“休息什么休息,刚搬进来还要好多东西得整理,还有很多东西没搬呢,你现在不去搬,还指望我搬不成?”妇人一把抢过菜凶神恶煞道。
老人连忙带了句:“哎!凤儿多煮一个人的。”
厨房里传了来妇人的声音:“行了,我知道,就你话多。”
老人无奈的看着自己老伴,见她关上厨房门,他也只能叹口气。
老人转头见余知命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不好意思,我老伴比较强势,让你看笑话了。”
余知命摇头没说话。
“你住几号?我们一会做完饭叫你一起吃?”老人也不好让余知命出白工,便想着干脆叫人过来一起吃一顿也算还了这个人情。
“还有要搬的吗?我帮着一起搬吧!”余知命开口道。
老人一愣,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余知命,总觉得太麻烦人了,但有些东西的确需要两个人一起抬。
“那麻烦你了。”
余知命笑了笑,示意老人带路。
虽然说让余知命帮忙搬,老人也只是打算让他搭把手的。
他借了亲戚家的三轮将旧家具载到楼下,他们将旧家具一件件搬上去就行。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刚认识的小伙子力气那么大,一个床头加床板,本来需要两个人抬的,他一个人自己给扛进电梯了。
而老人原本是来搬东西的,现在却成搭手的那个,最终只能捡到按电梯的工作。
一车很快被搬完了。
不过他们原先租的房子里还有一些家具,下午还得返回去再搬。
老人邀请余知命在家吃午饭,余知命自然也没推辞。
妇人将一盆水端出来给他们洗手,自己拿着条半干的毛巾,对着两人一边用毛巾拍他们身上的灰,一边嫌弃道:“看你们这浑身都是灰,也不知道拍拍,多脏啊!”
妇人还给了一条半新的毛巾给余知命对他道:“家里没有新毛巾,小伙子别嫌弃,将就这条毛巾擦擦脸。”
“嗯!”余知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一向不擅长这些,便只能淡淡的应了一声。
老人察觉到余知命的疏离,感觉他不喜欢与人亲近便没多说什么,转头进厨房将菜端上来。
老人殷勤的将桌子擦干净后,一起进厨房端菜了。
余知命站在原地不知道要干什么,便像个木桩似的杵在原地。
妇人将饭菜端出来时见余知命像个旗杆似的站着,顿时笑了。
“小伙子站着干嘛?坐啊!”妇人招呼着余知命道。
余知命这才找了个位置坐下等开饭。
饭就是很正常的家常菜,这与军队里的饭不一样,两位老人的饭很清淡,这些菜没有多余的调料,只放了油盐,味道算不上多好,可氛围却很温馨。
老人向余知命炫耀他们两个当兵的儿子,那都是他的骄傲,只是小儿子牺牲了,大儿子还在做秘密任务,暂时没办法联系,但大儿子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寄钱回来,老两口都给存着,为大儿子以后娶媳妇用。
毕竟算算年龄,大儿子年纪也不小了,这没房没车没存款的,谁家小媳妇愿意跟着他呢?
妇人却有些不满,这么多年了,儿子几乎没回过家,就是任务再保密,国家也不能这么多年都还不放人,这不是纯耽搁人吗?
但老人想得开,为国家做事说出去那都是荣耀,这要搁古代那都是要将牌位单供起来的。
余知命就那么默默听着不发一语,他心里有些泛酸,甚至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每说一个字他都感觉重若千钧,这样的重量压着他无法喘息。
最后余知命也没说出真相,他下午帮老人将东西全部搬完后,便急匆匆的逃离了那对一直等待儿子归家的老夫妻。
他们一直念叨着儿子,殷勤的盼望着儿子回家看看他们。
余知命已经承受不住这样的重量,他怕说出真相,夫妻俩的希望没了,他们会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不如就让他们留个希望,至少往后的日子还会有期盼。
余知命又感觉到了头疼,这种熟悉的感觉令他有些无措,他一直默念着清心经,可还是压制不住心底升起来暴虐感。
他吓得买了当晚的机票回去。
当回家看见等他的周安然时,余知命不知道为什么眼眶骤然泛酸。
刚拿烟出来的周安然一看见推门进来的余知命,立即心虚将烟给扔进了水盆里。
他还在想怎么解释,就看见余知命站在门口,眼泪就那么无声的滚落下来,这吓得周安然手抖。
“怎么了?”被欺负了?
“哥!”余知命喊了声。
“我在!”周安然立即回应道。
好熟悉的一句我在。
余知命摸了摸脸,眼泪大滴大滴的滚下来。
他想三哥了,那个总是在他背后,只要自己喊一声,就会回一句‘我在’的人,如今也死在了战场。
战场上吞噬太多对余知命来说很重要的人。
那些再也见不到人,成了余知命心里的一道坎,无法跨越,压抑不住的悲伤令他看见周安然时,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
这吓得周安然手足无措。
这委屈得多大,哭成这样?
“被欺负了?”周安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他也没有安慰人的经验,只能干看着余知命流泪。
那种寂静无声的哭比撕心裂肺更为致命。
良久周安然才想起自己兜里备了糖,他立即手忙脚乱的去摸包里的糖。
一颗棒棒糖被周安然掏了半天才掏出来。
他递到余知命面前问道:“吃糖吗?”
余知命看着那棒棒糖没说话,眼泪根本不受他控制继续往下掉,仿佛要把前二十年的眼泪一次性补齐了。
当年那种强烈的头痛感重新席卷了余知命,一瞬间余知命眼眶泛红,许久没出现的暴躁感重新席卷了他。
余知命最终没接那根棒棒糖。
他的眼泪是收住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法压抑的暴虐感,那种清醒的感知到理智渐渐被吞没,却无法阻止的无力感充斥着余知命全身。
他将那根棒棒糖挥开,暴躁的想来回踱步,最后甚至直接对周安然动手。
那颗被打落的棒棒糖落在了周安然扔烟头的盆里,再没捞上来过。
在医院醒来后,余知命对这一切是有记忆的。
那种失控嗜杀感,到现在都还能调动他身体里暴虐的基因。
余知命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会失控,这样没由来的暴躁感,让余知命感觉到害怕,他变得好像不再是自己,就算心里拼命默念清心经也没用了。
在医院醒来后的余知命坐在床上面对着窗很久。
周安然打饭上来便看着余知命沉寂的模样,与那天的疯狂判若两人。
他想找点轻松的话题,告诉余知命回来该回学校销假了。
然而久久等不到回应。
最后周安然将饭端到余知命面前时,却被余知命抓住手腕,呆滞的目光落在周安然身上,对他道:“哥!把我关到精神病院吧!”
他控制不住自己了,他已经开始莫名其妙的发疯了。
周安然一惊,他仔细看着余知命,却见他神情认真,一点也不像开玩笑的模样。
“乖!没事,咱多找几家心理医生。”周安然试图安慰余知命。
“没用的。”余知命低声道。
周安然没说话,其实精神病院也只能制住普通的精神病人,若真将余知命关进去,若他失控,他能直接从里面杀穿。
这周安然不说其实余知命也知道,他只是在告诉周安然,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而已。
沉默的氛围蔓延开,周安然将饭放在桌上他们谁也没说话。
可在第二天时,余知命住进了烈士陵园里,以守墓人的身份。
周安然怎么也没想到余知命会这样选择。
他试图将余知命拉回去,可余知命却没打算回去了。
他为黑无常立了个牌位,就放在他住的小屋里。
还在烈士碑旁边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将黑无常的名字刻上去。
烈士陵园旁边就是守墓人住的地方,一个小小的房子,里面只有基础的生活用品,很多还是上一任守墓人留下的东西。
余知命就着这些东西住在了这个地方。
远处还藏着家里安排过来监视他的人。
余知命偶尔看向他们的方向,最开始那些人还躲一下,后来余知命学会了喝酒,他就干脆买点啤酒找到监视他的那些人,把人家打一顿,然后硬按着他们陪自己喝点酒。
余知命每次喝都不多,他怕自己醉,怕自己失控会伤到其他人。
他每天都会去将墓碑打扫一遍。
没事的时候就坐在自己战友墓前,也不说话,就那么坐在墓碑旁边看着山下偶尔来祭拜的人们。
那种宁静的感觉才能抚慰他心理的暴躁。
但他停留最长的墓碑却是霍同归的。
他很想喊一句三哥。
可再也听不到三哥回应他那句‘我在’了。
喜欢N135特殊任务部队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N135特殊任务部队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