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霸天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他从抽屉里抽出一包烟,手抖得厉害,连划了三根火柴才点燃。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飘向窗外,仿佛想从那片钢筋水泥的丛林里找到一丝喘息的空间。
“我认识郭雨薇,也认识赵辉煌。”他深吸一口烟,烟灰簌簌落在昂贵的西裤上,他却浑然不觉,“建安里那片拆迁项目,是我们公司负责的。赵辉煌的房子是块硬骨头,从去年开始谈,他就一直不签字,说什么也不肯搬。”
季洁示意他继续说,自己则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指尖在笔身上轻轻敲击着。陶非站在一旁,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办公室的陈设——墙上挂着的\"优秀企业\"牌匾,茶几上摆放的高档茶具,还有书柜里码得整整齐齐的精装书,处处透着刻意营造的成功气息,却掩不住此刻弥漫的慌乱。
“赵辉煌说,那房子是他闺女走丢前住过的地方,有念想,给多少钱都不搬。”刘霸天弹了弹烟灰,喉结上下滚动着,“我们试过断水断电,找社会上的人去吓唬他,都没用。那老头看着蔫,骨头硬得很,好几次差点跟拆迁队打起来。”
“郭雨薇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季洁问。
“大概半个月前。”刘霸天的声音低了下去,“她突然找到公司,说自己是赵辉煌的女儿,当年走丢后被郭家收养了。她说她能劝动赵辉煌签字,但有条件——拆迁补偿款要分她一半,还得额外给她二十万,说是这么多年的抚养费。”
季洁笔尖一顿:“你们答应了?”
“一开始没答应。”刘霸天苦笑一声,“公司有规定,补偿款只能给到产权人手里。但郭雨薇说,她有办法让赵辉煌把房子过户给她,到时候直接跟她签协议就行。她还说……说赵辉煌当年弄丢她,心里一直愧疚,只要她提要求,老头肯定答应。”
“所以你们就信了?”陶非插了一句,语气里带着质疑。
“不是信不信的事。”刘霸天的眼神闪烁起来,“当时项目进度已经拖了很久,总公司催得紧,我也是没办法。郭雨薇把她的身份证、收养证明都拿来了,看着像真的。而且她说,她知道赵辉煌的软肋,保证一个星期内搞定。我们就……就先给了她五万块定金,让她试试。”
“后来呢?”
“前几天她跟我们说,赵辉煌松口了,但要再加十万,不然就不配合。”刘霸天的额头又开始冒汗,“我觉得不对劲,怀疑她是想骗钱,就让人去查她。结果发现,她根本不是什么郭雨薇,真名叫郭小美,老家在邻省农村,几年前就来城里打工了,根本没被收养过。她手里的那些证明,全是假的!”
季洁和陶非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还想狡辩,说赵辉煌确实是她亲生父亲,只是她不想用原来的名字。”刘霸天说,“我气坏了,让她把五万块定金还回来,不然就报警抓她诈骗。她说钱已经花了,还不了。我们吵了一架,她就跑了。”
“昨天晚上,你见过她吗?”季洁追问。
刘霸天的眼神躲闪了一下:“见……见过。”
“在哪里见的?说了什么?”
“就在建安里附近的一个小巷子里。”刘霸天的声音越来越低,“我找了两个人,想吓唬吓唬她,让她赶紧把钱吐出来。她看到我们就跑,我们追上她的时候,她跟疯了似的喊救命,说要是我们敢动她,她就去告我们,说我们为了逼赵辉煌拆迁,找人杀了她这个\"亲生女儿\"。”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没……没做什么。”刘霸天连忙摆手,“就是推搡了几下,抢了她的包,想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能抵账。她包里除了几件换洗衣服,就是一些废纸。我们没拿到钱,又怕她真的去报警,就把她的包烧了,然后……然后就走了。”
“你们离开的时候是几点?”
“大概九点多吧。”
“赵辉煌呢?你们见过他吗?”
“没有。”刘霸天摇头,“我们找郭小美之前,在巷口看到过赵辉煌一次,他站在门口,好像在等人。我们没跟他说话,直接去找郭小美了。”
季洁盯着他看了足足半分钟,试图从他的表情里找出破绽。但刘霸天始终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看起来既害怕又懊悔,倒不像是在撒谎。
“你说的那两个人,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里?”
“一个叫阿强,一个叫虎子,都是跟着我混的。”刘霸天报出两个名字和住址,“他们可以作证,我们真的没对郭小美怎么样,更没杀她。”
季洁让陶非立刻联系队里,去核实阿强和虎子的信息,并把他们带回局里问话。然后她继续问道:“郭小美为什么要冒充赵辉煌的女儿?她怎么知道赵辉煌有个走丢的女儿?”
“她说……是听建安里的老街坊说的。”刘霸天说,“她还说,她见过赵辉煌那张寻人启事上的照片,觉得跟自己有点像,就想赌一把。她说赵辉煌老了,脑子不清楚,说不定真能认她这个\"女儿\"。”
“她知道赵辉煌有心脏病吗?”
“好像……知道。”刘霸天想了想说,“有一次她跟我提过,说赵辉煌身体不好,不能受刺激,她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逼老头签字。”
季洁心里咯噔一下。如果郭小美知道赵辉煌有心脏病,那她会不会故意刺激老人?而赵辉煌茶里的安眠药,又和她有没有关系?
“赵辉煌家窗台上的划痕,还有地下室墙壁上的印记,你有什么头绪吗?”
刘霸天茫然地摇摇头:“不知道。我们没去过赵辉煌家,也没去过什么地下室。”
季洁站起身,走到窗边。楼下的车水马龙尽收眼底,阳光刺眼,却照不进人心深处的阴影。她忽然注意到窗台上放着一个金属制的打火机,外壳边缘有些磨损,和赵辉煌家窗台上的划痕形状隐约有些相似。
“这个打火机是谁的?”她指着打火机问。
刘霸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色微变:“是……是我的。怎么了?”
季洁拿起打火机,戴上手套仔细检查。打火机的边缘果然有几道细微的擦痕,上面还沾着一点灰褐色的粉末,看起来像是墙灰。“这个打火机,昨天晚上你用过吗?”
刘霸天的眼神瞬间慌乱起来:“我……我记不清了。我平时烟不离手,打火机也经常丢三落四的。”
季洁把打火机装进证物袋:“这个我们要带走化验。刘总,接下来你需要跟我们回局里,配合进一步调查。”
刘霸天的腿一软,差点瘫坐在椅子上。“警察同志,我真的没杀人啊!郭小美死了,我也很意外,但这跟我没关系啊!”
“是不是有关系,我们会查清楚。”季洁的语气不容置疑,“带走。”
陶非上前铐住刘霸天的手腕,他挣扎了几下,嘴里不停地喊着冤枉,但最终还是被带了出去。办公室里只剩下季洁一个人,她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仔细查看。抽屉里除了一些文件和合同,还有一个笔记本,上面记着密密麻麻的账目,其中几笔大额支出没有任何说明,看起来很可疑。
她把笔记本收好,又在书柜里翻了翻,发现最里面的一层放着一个上锁的铁盒。季洁叫来技术科的人打开铁盒,里面竟然是一沓沓的现金,还有几本房产证,产权人都是不同的名字,但地址都在建安里片区。
“看来这位刘总,不止做了骗定金这一件不干净的事。”陶非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阿强和虎子已经抓到了,正在回来的路上。队里刚传来消息,孙德明找到了,他说昨天下午去找过赵辉煌。”
“孙德明?”季洁眼前一亮,“他说什么了?”
“他说他是来劝赵辉煌签字的。”陶非说,“孙德明几年前就签了拆迁协议,拿到了一笔补偿款,日子过得不错。他觉得赵辉煌太固执,就想劝劝老朋友,别跟钱过不去。但赵辉煌不听,两人吵了一架,孙德明气冲冲地走了,走的时候大概六点多。”
“他有没有提到郭小美?”
“没提。他说赵辉煌当时一个人在家,情绪很激动,还说谁要是再逼他搬家,他就死在那里。”
季洁沉思着,孙德明六点多离开,张师傅八点多看到赵辉煌在门口等人,九点多听到一男一女争吵,刘霸天等人九点多和郭小美发生冲突……时间线似乎能对上,但总觉得缺少了什么。
那个在茶里加安眠药的人,到底是谁?是郭小美为了让赵辉煌昏睡,方便她找什么东西?还是另有其人,想借此掩盖什么?
还有地下室墙壁上的印记,到底是什么东西留下的?郭小美藏起来的,会不会就是能证明她身份的证据,或者是刘霸天拆迁黑幕的把柄?
“季姐,技术科又有新发现。”孟佳的声音突然从对讲机里传来,带着一丝兴奋,“我们在烧毁的纸片残留部分,拼出了一个银行账号,户主是郭小美。另外,赵辉煌枕头下那张纸条上的电话号码,除了刘霸天,最近还和一个号码联系过几次,那个号码的机主,是赵辉煌的儿子,赵立强!”
赵立强?季洁的心猛地一跳。那个据说在南方做生意,好几年没回家的儿子,竟然和父亲有联系?他会不会也和这两起死亡案件有关?
“查到赵立强现在在哪里了吗?”
“查到了,他三天前就回到本市了,住在城南的一家酒店里!”
“立刻去酒店!”季洁拿起外套,快步向门口走去,“一定要找到赵立强!”
警车再次呼啸而出,季洁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心里的疑团像潮水般涌来。赵立强为什么突然回来?他回来后有没有见过赵辉煌和郭小美?他和刘霸天之间,又有没有什么联系?
车窗外的阳光渐渐变得柔和,夕阳的余晖给这座城市镀上了一层金色。但建安里三巷的那片阴影,却仿佛越来越浓,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季洁知道,赵立强的出现,很可能会揭开一个更惊人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或许就藏在二十年前那个小女孩失踪的真相里。
她握紧了拳头,目光坚定。无论真相多么残酷,她都必须查下去。为了死去的赵辉煌和郭小美,也为了那些被时光掩埋的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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