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蛟很确定自己没有怪癖。
既然如此，一定是有什么影响了她的神智。
何蛟看向了灯笼中的蜡烛。
是了，一定是它。
自从自己拿到灯笼开始，整个人就不对了。这个蜡烛的气味绝对有问题。
她应该立刻吹熄它。
但是没了光源，眼前会漆黑一片。这间寺庙也会变得更加阴森，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
她还记得大殿里窸窸窣窣的声音……谁知道黑暗中潜藏着什么危险？
灭掉灯笼前，必须找到代替的光源。
在此期间，为了减少蜡烛气味对她的影响，她决定把窗打开。
有两扇窗开着，空气对流的话，想必吸入量会小一点，大殿里也不会那么沉闷。
要回去拿寮房的灯盏吗？
不，老和尚住在寮房中，说不定会私下将尸油加入灯油，好满足自己变态的癖好，所以寮房的灯盏也是不安全的。
大殿的供台上，倒是有两盏五色莲灯，灯外部被擦拭得很干净，唯中间留了一点棕色的油渍。
这是大殿里难得漂亮的东西，大概是超度亡魂时才会点上的。
尸油来之不易，焚烧尸体时，没有必要特意点尸油蜡烛，所以这两个灯盏中的灯油，应该是干净的。
“快将莲灯的灯油找来。”何蛟吩咐小和尚道。
小和尚诺诺答应了，跑到偏殿捣鼓了一阵，两手空空地跑了出来：“师父，没有啊。”
他不知所措的样子，看起来憨憨的，像一只脑袋空空的小猪。
小猪的后颈，正是切下松阪肉的位置。
何蛟舔了舔嘴唇，克制地挪开了视线：“走，去香积厨。”
香积厨，就是寺院的厨房。一般而言，那里会有做斋饭的材料。
其中必不可少的，就是菜籽油。
穷困人家用不起蜡烛，一般都是拿菜油点灯。
而菜油既作为厨房用油，不止老和尚一人食用，那么干净的几率也就大很多。
何蛟把灯笼交给小和尚，让他走在前面领路。
香积厨就在大殿右侧，斋堂的后方。
香积厨内，铁锅上盖了大盖，灶头是冷的，洗碗洗菜的石槽也干得没一滴水。
一颗蔫了吧唧的白菜躺在案板上，是厨房里唯一的吃食。
小和尚举着灯笼搜寻，终于从一个矮柜里翻出了一罐油：“师父，您要的是这个吗？”
何蛟揭开罐子的封口，凑上去闻嗅一番。
是菜油的气味，而且是品质不佳的菜油，带有青气，不怎么好闻。放在现代社会，这种品质的油几乎已经绝迹，也就是这清贫的寺庙，才会用这样的油来做饭。
何蛟别过头，不想多闻：“对，带走吧。”
他们回到了大殿，将油添入莲花灯，用蜡烛的火燃了灯芯，随后吹灭了蜡烛的火。
莲花灯是玻璃做的，火光亮起，透过五色的玻璃，一颗巨大的莲花便盛放在了大殿中，看起来倒是格外美丽的。
黑暗被五色的光驱散，抬眼的一瞬间，一个黑影一闪而过，闪到了佛像的背后。
那个黑影还不小。肯定不是老鼠，也绝对不是蝙蝠。
它的个头，至少比猫大。
那它会不会是人呢？
何蛟神色一凛，忽然想起一件事。
方才在厨房，她竟没有看到菜刀。
白菜已经在案板上了，说明是洗好了要切，那么菜刀为什么不在边上？
有人拿走了。
是谁呢？
她看向小和尚。
小和尚拿了刀，其实也是有可能的。
如果她想过杀对方，那对方怎么就不能想过杀她呢？
很多人只是表面上老实，实际上十恶不赦，五毒俱全。
当然，拿走刀的，也可能是佛像背后的人。
究竟是谁，测试一下就知道了。
“我们拜佛吧。”
何蛟提议，并率先在蒲团上拜了下去。
小和尚需要干活，所以他的僧袍做得短，袖子也窄，如果身上藏了刀子的话，拜佛时很容易就会显露出形状。
她起身了，旁边的小和尚拜了下去，沐浴在了青色的莲瓣光晕中。
他的动作是那么标准，那么虔诚，但是当衣摆滑落下去，他侧腰上插着的东西就显现出来。
青色的光晕里，一缕缕发丝升起，像一条条黑色的丝线攀爬着。
很快，在这五光十色的大殿中，传来“咔嚓”一声响。
颈骨折断的声音。
整个过程中，小和尚甚至没有呼喊一声，他只是伸起手，像溺水的人一样，挣扎了一下。
随后，他就瘫倒在了蒲团上。
解决了他后，何蛟忽然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心。
她走过去，把手伸向小和尚的腰间，取出了那把刀。
取出的那一刻，她的心也发出了“咔嚓”一声响。
……那不是菜刀。
那只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折扇。
像是被人击中了头部，那一刻何蛟头脑一片空白。
她伸手扯了扯小和尚，将人翻转过来。
他歪着脑袋，两只眼睛凸出来，眼白变成了血红的颜色。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个杀人犯。】
耳边传来桀桀的嘲笑声。
何蛟惊怖地抬头，望向高大的佛像。
佛像一如既往地高大肃穆，稳若磐石。
不是佛像……那声音是从哪儿来的？
【你在佛前杀人了，杀的还是一个无辜的人。】
声音来到了左边。
她朝左望去，暗红的灯光中，什么也没有。
【你不但杀了他，还想过吃掉他。】
冷汗从她额头滑落，明明天气如此闷热，她却如坠冰窟。
方才的事还历历在目。
她出手时那么果决，没有一点犹豫，没有给对方一点辩解的机会。
老和尚不是这样的。
老和尚的话很多。
所以真的是她？
不！她在想什么！她在障区！！在障区！！！
一切都是幻觉。
从最开始到现在。
这情绪不是她的，这行为也不是她的！
可她明明已经更换了照明，为什么情绪还是这样不受控制？
难道是因为，用蜡烛点燃的灯，也一样带着尸油的气息吗？
【杀了人，却连承认都不敢吗？】
那个声音再度响起，打断了她的思考。
【好可笑啊，哈哈哈哈哈哈——】
刺耳的笑声传遍了大殿，连外头的雷雨声都盖过了。
何蛟捂住了耳朵，但那笑声仍是那么清晰，好像无处不在一般。
“不是的！”
何蛟大喊出声。
“这里是障区，所有的事物都是你营造出的假象！你休想骗我！！”
响亮的声音划破了雨夜。
何蛟气喘吁吁，眼睛不放过大殿的任何一个角落。
喊出来之后，她似乎变得清醒了些。
障源就在此处，找出来，杀掉，一切就结束了。
【结束？】
短短两个字，被雌雄莫辨的模糊嗓音说出，带着浓重的嘲讽感，再度影响了何蛟的心绪。
“这些都是过去发生的事，跟我没有关系！”
“我不是小和尚，更不是老和尚！我们连性别都不一样！”
“我不会上你的当，永远不会！”
她一口气说完，转身地推开大殿的门，快步跑进了滂沱大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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