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头，已经死了。”
杨成的声音从洞穴深处传来。
严赤等人循声望去，只见他缓缓走出。
他的回答并非直接，而是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融合了两个灵魂的声音反问：
“严赤，一百二十年前，你在赤焰窟私藏的那块‘火髓晶’，用得可还顺手？”
这声音极其怪异，仿佛是两块粗糙的砂纸在互相摩擦。
一个音节里似乎藏着两个截然不同的音色，一个年轻清冽，另一个则苍老嘶哑。
这并非夺舍后的神魂错乱，而是杨成在炼化残魂后，刻意模拟出的、直击灵魂的攻心之音。
严赤闻言，如遭九天惊雷轰顶，脸色在一瞬间褪尽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纸。
此事是他埋藏在心中最深、最阴暗的秘密，是他得以侥幸突破金丹后期的最大依仗。
除了他自己，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知道——早已将他视为心腹的火融长老！
他惊骇欲绝地看着眼前这个自称“黄药师”的男人，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究竟是谁？！
是杀了长老并以无上魔功强行搜魂的绝世凶人？
还是……长老成功夺舍了这个年轻人，但神魂出了差错，变成了现在这副不人不鬼的恐怖模样？！
两种猜测，无论哪一种，都让他从头到脚通体冰寒，连神魂都在战栗。
“妖言惑众！”
“结阵，杀了他为长老报仇！”
一名性子急躁的弟子见首领迟迟没有下令，心神大乱之下当即暴喝一声。
他催动飞剑，卷起一道炙热的火龙便朝杨成扑来，企图用行动来掩盖内心的恐惧。
其余几人也本能地应和，数道凌厉的剑光瞬间亮起。
杨成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只是站在原地，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充满无尽威严与不屑的冷哼。
刹那间，血魂相生的领域无声展开！
“噗——咕嘟……咕嘟……”
那名率先出手的弟子身体猛地一僵，前冲的攻势当场瓦解。
他脸上的皮肤下，一条条青筋如扭曲的蚯蚓般疯狂凸起，整张脸涨成了恐怖的猪肝色。
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管内，血液如同被煮沸的铁水般发出“咕嘟”的声响。
血液不再听从自己的号令，疯狂地逆流倒灌，猛烈冲击着他脆弱的经脉与丹田！
“啊！”
“我的血……我的灵力失控了！”
他发出一声骇然至极的尖叫，浑身剧烈抽搐着倒在地上。
七窍中都渗出了粘稠的血丝，场面诡异到了极点。
这恐怖骇人的一幕，让另外几名正要出手的弟子硬生生停在了原地，如坠冰窟。
他们惊恐地发现，自己体内的血液也变得粘稠滞涩，灵力运转极其困难。
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命脉，随时都要臣服于对方的意志，反噬自身！
这是何等诡异霸道的手段！
这根本不是斗法，而是生命层次的绝对碾压！
严赤看着杨成，指着他的手因极致的恐惧而剧烈颤抖，声音都变了调：
“你……你究竟是人是魔？！”
杨成笑了，那张属于“黄药师”的平凡面孔上，此刻却流露出一种洞悉世事、玩弄众生的沧桑与邪魅。
他依旧用那双魂交叠的沙哑声音，悠悠说道：
“人？”
“魔？”
“严赤，你告诉我，什么是正，什么又是魔？”
“我杀人夺宝，是为魔。”
“你烈阳宗为了一件法宝，便要将这无辜女子置于死地，这算不算魔？”
“我修炼异术，是为魔。”
“那你为了那块火髓晶，欺瞒同门，独吞宗门之物，又算不算魔？”
“若强者即为正，那今日我比你们强，我便是正道！”
“若行事无愧于心便是正，那我为护身边之人出手，更是正道！”
“你们口口声声自诩正派，行的却是强盗之举。”
“现在，你来告诉我，到底谁才是魔？！”
这一番话，字字诛心，如同一柄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烈阳宗众人最脆弱的道心之上。
他们的信念，动摇了。
队伍瞬间分裂。
一名弟子看着杨成身上那若有若无的、属于火融长老的气息，眼中竟因为恐惧而生出一丝病态的狂喜，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是长老！”
“是长老获得了新生！”
“这是我烈阳宗的大机缘啊！”
另一人却面露杀机，厉声反驳：
“休要听他妖言惑众！”
“此獠定是杀了长老的盖世魔头！”
“师兄，你没感觉到吗？”
“那股同源的气息错不了！”
“放屁！”
“长老乃正道元婴，岂会修此等掌控气血的邪功！”
几人彼此猜忌，怒目相向，在生死恐惧的重压下，原本固若金汤的精锐队伍，瞬间自乱阵脚。
林妙音在后方看得通体冰凉。
她终于明白，眼前这个男人最可怕的，不是那深不可测的实力，而是这如渊似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心机。
三言两语，甚至连手都未曾真正动过，就将一支配合默契的精锐之师，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种杀人诛心的手段，比单纯的斩杀，更让她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畏惧。
就在众人心神最混乱，意志最薄弱之际，杨成动了。
他很清楚，严赤此人意志最为坚定，只要他还活着，这支队伍就还有重新凝聚的可能，绝不能留！
他的身形如鬼魅般在原地消失。
下一瞬，他已出现在严赤面前。
“血魂相生”的领域之力猛然加重，严赤只觉体内气血瞬间凝固，护体灵光都为之一滞。
就是现在！
七玄两极刀不知何时已握在手中，刀身上，狂暴的紫色雷光与霸道的血色光华交织闪耀。
“既然分不清，就一起下去问他吧。”
冰冷的话语落下，刀锋已至。
严赤在血液被压制、心神失守的状态下，如何能抵挡这雷霆万钧的一击。
他只看到一道糅杂着血与雷的恐怖光芒在眼前亮起，坚固的护体灵光便如阳光下的脆弱泡沫般破碎。
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头颅便已高高冲天而起。
那双圆睁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浓浓的不甘、恐惧与至死都未解开的迷茫。
“噗通。”
无头的尸身轰然倒地，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地面。
首领一死，如同一盆冰水浇在了剩下那几名弟子的头顶，让他们瞬间从争执中清醒过来。
无尽的恐惧淹没了所有的猜忌与贪婪。
“魔鬼！”
“他是魔鬼！”
“快跑！”
“长老化魔了！”
“火融长老化魔归来了！”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
剩下的弟子彻底胆寒，再无一丝战意，作鸟兽散。
他们带着这个足以震动整个烈阳宗的惊天消息，连滚带爬地向着来路仓皇逃窜。
危机解除。
山洞内再次恢复了死寂。
杨成收敛了身上所有的恐怖气息，眼中的血光与金芒尽数褪去。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血魂相生境界带来的强大掌控力，心中一定。
他转身，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枚恢复心神的丹药，走到依旧处在巨大震撼中，娇躯微微颤抖的林妙音面前，递了过去。
“压压惊。”
这巨大的反差，让林妙音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她有些机械地接过丹药，看着眼前这张平平无奇的脸，却觉得比任何俊美的面容都更让她心旌摇曳，更让她感到安全。
稍作调整后，杨成没有再兜圈子，开门见山地问道：
“林姑娘，你可知‘登云梯’？”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林妙音愣了一下。
她强行定住心神，仔细思索了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未曾听闻。”
“不过，在我们玄泽洲，有一个类似的传说之地，名为‘悟道天梯’。”
“悟道天梯？”
杨成心中一动。
“嗯。”
林妙音解释道：
“据说，那是上古大能留下的试炼之地，能登顶者，可窥大道真意，获得无上机缘。”
“只是传说太过久远，不知从何时起，天梯便失去了神异，再无人能从中获得任何好处。”
“久而久之，那里就沦为了一处普通的阶梯，成了各大宗门弟子游历时观景怀古的地方。”
“悟道天梯……”
杨成默念着这个名字，同时将心神沉入识海，在火融长老那庞杂破碎的记忆碎片中疯狂搜索。
很快，他找到了。
火融长老的记忆中，确实有关于“悟道天梯”的记载。
位置就在玄泽洲中部，一处名为“接云山脉”的地方，很好找。
那老怪年轻时也曾去过，同样一无所获。
但当杨成试图探究更多细节，比如天梯的开启方法，或者其内部的真实情况时，那部分记忆就会变得模糊不清。
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天地规则所屏蔽，根本无法窥探。
这种情况……
杨成猛然想起了自己在荒泽洲初次登上登云梯后的情景。
关于天梯内的一切，他可以清晰地回忆，却无法对任何人言说，甚至无法用文字记录。
一旦尝试，就会心生警兆，仿佛冥冥中有一股力量在阻止。
外人并不知道天梯内部的神秘，只当那是一处凶险的试炼地。
两种情况，何其相似！
一个强烈的预感在他心中升起。
这所谓的“悟道天梯”，与他要找的“登云梯”，就算不是同一个东西，也必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无论如何，他必须亲自去验证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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