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首都，御直总阁。
“后来如何处理？”老御直感叹了一声：“自是经历了一番可歌可泣的抗争。”
“整合残余禁军与御直东出，配合辽东军于东线击溃扶桑大部，随后与当地义军一起坚壁清野，断其粮道，困守扶桑大军。”
“之后我又去了一趟扶桑，与樱花神社圣女签订协议，救出了被幕府拥做傀儡的天皇和因不同意入寇高丽被囚禁的樱花神社社主，最终逼迫幕府谈判撤军，并斩杀盘踞在扶桑的天道众。”
“南疆....因为左相叛缘故，禁军死伤殆尽，残余禁军也合并征召的良家子前往辽东，朝廷实在无兵可派，最终，为了整合一切力量，皇帝下了旨意，将沐老将军-那是一位忠勇可嘉的老将军，我当年还曾受过他的恩惠，与他的独女也是好友，嗯...扯远了。”
老御拍了拍脑袋，道：“将沐老将军晋为黔国公，加封镇南节度使，都督南方七省军政，希望他能够以七省之力挡住那数十万活尸。”
“封赏这么大，朝廷没有异议？”澹明好奇道：“虽然情况紧急，但好像一点异议没有也不正常。”
“自然是有的，一些国老认为...原话怎么说来着？”老御直想了想，哦了一声，将原话托出。
【沐氏世镇南疆，忠勤素着，今沐老将军年高德劭，战功赫赫，宜晋爵黔国公，以示朝廷优渥之意，至若节制七省军务，事关重大，当循旧制：可加镇南将军衔，赐节钺，令其总督滇黔两省军务，兼理岭南道边防，如此既彰殊恩，亦合体制，若七省军政尽付一人，恐非祖宗分省设督之本意，易启专擅之渐，伏乞圣裁。】
“这些国之柱石的想法也能理解，毕竟节度使势大不掉，中央一旦势弱，便是藩镇割据的局面，但，皇帝信任沐老将军，无条件的信任。“
“当年皇帝刚出生时，与大梁一直有摩擦的南疆蜡棉国突然兴兵二十万意图夺取西南，前期连斩大梁三名边将，数座重镇沦陷，兵连祸结，民间不知为何有了谣言说是皇帝降生导致的不祥，而先帝宠妃也趁机煽风点火，朝廷也在暗流涌动。”
“回京述职的沐老将军闻言御前失仪，直接暴揍了几名兴风作浪的官员，然后请旨平乱，说要给皇子提前送一份大礼，于是率军五万，于沼泽地斩杀蜡棉国主力二十万，不到三月就平定战乱。”
“后来十数年后，也是得益于南疆沐老将军和北境秦帅的支持才得以登基为帝。”
“秦帅于活尸之战中生死不明，北境军全军覆没，南疆沐老将军就成了仅存的唯一功勋老将。”
“又加上左相叛乱之时，天下观望之际，沐老将军毫不犹豫派出自家子弟前往都城勤王，自然更加信任。”
“不过，最重要的是，哪怕沐老将军以后有了别的想法，那也是以后，至少目前，神州得先活下来。”老御直轻声道：“皇帝力排众议，旨意还是下了。”
“不但下了，还将三百前来勤王的沐家子弟赏了武进士出身，让领队前来的沐老将军独女统领返回南疆抵御活尸。”
“沐府也不负众望，在【男丁死绝，女眷亡半】的代价下，与十八寨和南方七省一起生生挡住了安南活尸的入侵，南疆遂安。”
“而在西陲，则是由我的一位好友...”说到这，老御直嘴角忽然上扬，眼神似有怀念：“一个西北边军小卒出身的愣头青，虽然在预阁得到某位指挥使的亲传，但却因为无法成为御直，便领了官身返回西北，以朝廷之命整合养寇自重的西北军，以万余新军【撼山营】迎战西域十六国。”
“还扬言无需朝廷支援，定斩来犯之敌，以护神州。”
“他也确实做到了。”
“首战八百轻骑夜渡流沙，火烧联营，十六国先锋自相践踏，亡者十之一二。”
“再战诱敌深入戈壁，以沙尘暴为掩，伏兵四起，黄沙漫天中全歼五万西域精锐。”
“最后一役，他亲率死士绕过防线，直插十六国中最强大的一个国家腹地，按他的说法【要打就打最强的】，最终连破七城，刀锋抵在盟主国都城门下。”
“西域十六国，最终俯首称臣。”
“壮哉！”澹明忍不住夸道，连忙又倒了一杯椰奶，仰头一饮而尽，豪迈道：“当浮一大白！”
...椰奶是白的，某种程度上，这句话倒也没用错。
“至于北境吾威...自然也在我和诸位同袍的抵御下成功守住，并重创了天道众，最终在三年后联合天下彻底将天道众打垮。”
“用现在的话讲，便是神州再一次经受住了考验。”
“人族再一次度过一个难关。”
见老御直这副神色，言语虽然轻描淡写，却似有无限悲欢，澹明心情忽然有些复杂，迟疑了下，轻声道：“那...你失去了什么？”
老御直闻言一怔，扭头望向澹明，只见目光不偏不倚，忽然笑了：“所有人听到这个故事只会庆幸神州守住了，也会感叹先人的忠勇，或许还会夸两句老御直是个英雄，却鲜有人问我在那一场战争中失去了什么。”
澹明没有作声，只是安静等待着。
“大梁为何举世皆敌？活尸之毒因何而起？天道众与内御直千年争斗所求为何？我体内异界魂体从何而来？”老御直摇了摇头：“这一切谜团的答案，都源自一个预言。”
....
11:32 pm，非洲，某小国。
“宫主，寒国方面来报，一切准备就绪，相关人员也在陆续撤离。”底下人轻轻推开门，向着桌子后的那道身影恭声道：“不出意外的话，明天过后，寒国就会化作人间炼狱。”
“人间炼狱...并非我所愿..一切都是为了大业。”
底下人只是神色恭敬，并未回答。
看着墙上的世界地图，片刻，代无垢忽然出声：“你知道我们天道众为什么存在么？”
像是问询，又像是自语。
底下人一愣，不敢出声，只得躬身站在原地。
“天道众的首领，我们的圣汗，原是草原帝国上的王子，深受万民爱戴，连大梁天子都曾亲口赞誉，就是神州那些最是鄙视蛮族血脉的老学究也愿意教导指点他。”
“每次出行，牧民们都会把最好的羊奶，最嫩的羊肉奉上，只求他能多停留片刻。”
“他精通大预言术，神州的占星大家、推衍宗师，在他面前都黯然失色——那是真正的，举世无双。”
“曾有大能赞誉，若占星能登仙阶，圣汗当为第一人。”
“预言术实力可见一斑。”
“千年前，他在大预言术中窥得人族在千年后灵气枯竭，恰逢异族入侵，虽然人族科技发展日新月异，但在这些异族面前毫无反抗能力，最终人族灭绝，地球沦为异族养殖场。”
“王子心善，虽是千年后的人族遭遇，可见到那副场景，他依旧无法忍受人间化作炼狱。”
“为求解决之道，他遍寻古籍而不得，几成疯魔。”
“最终，在某处，他寻得古法，似乎可以联系三界六道之外的存在，也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平行宇宙。”
“或许，会有法子解决人族千年后的困境。”
“这....”底下人愣了一下，欲言又止。
“很冒险的对么，其实也还好，毕竟只是联系，对方也未必能顺着电话线过来。”代无垢倒是不恼，轻声道：“那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
“平心而论，他本心并不坏。”安安轻声道：“哥哥说，那个圣汗的确是想着法子延续人类文明。”
“如果那个预言是真的，那么只靠人族自己确实无法抵抗外地入侵，寻求外界帮助是不得已而为之。”
“那他...为什么会变成那样？”绿萝抿了抿唇：“他们说目前的这些都是为了大业。”
“可他们一直是在跟全世界作对，而且已经持续了上千年。”
“直到现在他们也没打算放弃。”
“要是按您说的那样，这岂不是违背了那个圣汗的本意？”
“因为，这就是那圣汗寻得的救世方法。”安安道：“也是唯一的方法。”
轰隆！
仿佛有一道惊雷在绿萝脑袋上方炸响。
.....
“那位圣汗联合了国内的所有祭司设了一个大阵。”青丘族长轻声道：“还真的让他寻到了两个世界。”
“第一个世界是一个和上古地球差不多的世界，但要更强大，疆域也远比地球大得多，移山搬海的大修士如过江之鲫，若是能得到他们的援助，或许人族的那个未来便不会发生。”
“那不是很好嘛，有那些人帮忙，人族不就没事了。”小狐妖脆生生道：“那些大修士应该也不会见死不救。”
“会不会太理所当然了？”同伴质疑道。
“因为这个世界上好人多啊，坏人还是少数，就跟我们妖族一样！”
“咦~”
听着小辈们吵吵闹闹的模样，青丘九尾笑了笑，道：“他们也想帮忙，只是，有心无力。”
“嗯？”一众小狐狸纷纷竖起了耳朵。
“因为，那个世界也陷入了灵气枯竭的地步，而且战乱不断，已经在毁灭边缘，自顾不暇。”
....
“这听着怎么那么像中州大陆。”澹明捏了捏下巴，有些狐疑：“但时间线好像又不是很对得上，应该不至于那么凑巧吧。”
“我不是圣汗，当时不在现场，他遇到的是哪个世界的修真大陆我不得而知。”老御直笑笑，又敛去笑容：“这个世界既然帮忙，就只得再寻一个。”
“可也只剩一次机会，如果再寻不到，也就没有第三次机会了。”
“像这种勾连平行世界的阵法所需所耗根本无法计算，就是那么一次，草原帝国的祭司就死了一半，连他最为敬重的老师都死在了这次阵法中。”
“好在，这次他赌赢了。”
“也是人族灾难的开启。”说到这，老御直的眉头不禁微蹙。
“他寻到了另一个平行宇宙的世界。”
“一个以武为尊的世界。”
“一个可以屠神的世界。”
“一个强大到不屑任何言语阴谋诡计的世界。”
“他们愿意提供帮助，不是因为什么好心，只是因为他们已经征服了所有已知位面，正苦于找不到新战场，得知地球有这么个强敌，单纯闻战而喜。”
“对地球本身，没什么兴趣，因为太弱。”
“他们希望以地球为中介点，进军地球然后朝着那未知的敌人前进。”
“仅此而已。”
“就这么简单？”澹明眉心一凝：“这样就过来了？”
“自是没有的。”老御直摇摇头：“你也知道，地球哪怕再衰弱，天道意志也还存在。”
“没有天道意志的允许，即便打开了通道，他们也过不来。”
“除非...”
“除非天道认可了他们，又或者天道被无限削弱污染。”澹明恍然，忽然有了点眉目。
老御直点点头：“他们送过来了一个药。”
“活尸之毒。”
澹明眼眸掠过一丝微光，却没出声。
“对于他们的世界来说，这只是拿来驯养战俘用作劳作的一个普通药剂。”
“可对地球上的人类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圣汗的本意是希望通过将地球上三分之一的人类转换成活尸，以此骗过天道意志，污染人界，从而打开通道，让那个世界的大军降临。”
说到这，澹明完全明白过来。
果然如自己推测一般。
不得不说，那个圣汗的计划确实很好。
异族不得入侵，是因为天道意志有意识在排斥，在尽可能保护自己的孩子。
即便灵气在枯竭，但一个星球的意志仍旧不是普通族群能够小觑。
他们没办法直接过来。
因此必须找到绕过天道的方法。
活尸是异界的产物，有异界的【法则印记】，当活尸在地球上大规模出现时，他们会像【污染源】一样，逐步侵蚀地球的天道规则，让她对异界的排斥减弱。
少量活尸的影响有限，但达到一定数量后，异界法则会在地球扎根，形成【共鸣】。
尤其是在本土形成的活尸，天然就带有本土的印记，很容易躲过筛查。
而这种共鸣就像【信号塔】，能够让异界大军锁定地球坐标，便建立起稳定的穿越通道，不会被天道拦截，从而大军顺利降临。
老御直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澹明，微微颔首：“就是你想的那样，天道就像一堵无形的墙，隔绝外地。”
“但如果墙内出现了足够多的【异界之物】，比如活尸，天道就会让误认为这个世界【本就属于异界】又或是【活尸本就是本土产物，而非异界入侵】，类似【法则伪装】，从而让天道放松审核机制，就像是墨水染清水，只要足够多，清墨再也分不清。”
“当活尸足够多，两个世界的法则会在短暂重叠，通道...自然就打开了。”
“他居然会同意这个办法，是不是有点太过天真。”澹明有些怀疑：“这不像你说的天性纯良。”
......
“也是做了许多挣扎，圣汗试过了无数方法，唤醒上古神灵，恢复人间灵气，培育灵者大军等等，但全都失败了。”
“哪怕那个世界提出【活尸之毒】时，圣汗也极力抗拒，他的本意是为了救人族，可敌人尚未到来，就要献祭近三分之一的人族性命，他怎么会答应。”代无垢摇摇头：“可当一切办法都失败，而预言的日期在一日日接近，他只能赌上一切。”
“尤其是两个世界就像是交汇的船舶，运行自有各自轨迹，能够交汇的窗口期只有十来年，一旦错过，哪怕后续圣汗将整个人界都化作活尸，那个世界也不会再次出现，或者说，下一次的交汇，人族早已灭绝。”
“巧了不是，正好找到那个世界，正好只剩一点窗口期，一切巧合得就像是上天给了这个世界一个活命的机会。”
“但不多。”
“所以别无他选。”
“至于那个世界会不会也是狼子野心，别有用心。”代无垢轻声道：“一来那个世界以武为尊，不屑言语欺辱，对了，就像三体人一样，而圣汗又是智者，自然有后手，大不了拼死切断两族通道，以死谢罪。”
“挣扎之下，圣汗最终选择开始大业。”
“为了人类文明存续。”
“他必须掌控帝国。”
“或者说，至少要有帝国的支持，尤其是他父兄的支持。”
“圣汗曾试图用预言术向父兄证明危机，可并未成功，反被斥为妖言惑众并软禁。”
“他并未气馁，而是一次又一次重复，可结果是一次又一次失败。”
“逐渐，谣言四起，说帝国的八王子因为占卜术失了智，而昔日站在他身边的支持者也纷纷离去。”
“时间日渐流逝，似乎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劝说。”
“他明明可以当一个人人称颂的大祭司，却在某一刻，为了人族，下定了决心。”
“于是，在千年前的某夜，他提着可汗的头颅走进了祖庙，对列位祖先神灵说‘若罪业真有报应，我愿魂飞魄散，但现在，我要给人族争一个可能。’”
“于是，弑兄杀姊，掌控帝国铁骑。”
“然后开始吞并周边部落。”
“将自己最忠心的将军化作第一具活尸，以活尸之毒向大梁不宣而战。”
“为什么是大梁？”底下人听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
“很简单。”代无垢回过身，淡声道：“因为大梁很强大。”
“而那么荒唐的预言已经注定不会有人相信。”
“不相信，就是阻拦。”
“父亲，兄弟姐妹就是例子。”
“而国与国之间的拉扯最耗时间。”
“可圣汗，没有时间去一个个说服了。”
底下人一愣，没有反应过来。
.....
“吞并其他小国转化活尸，需要的时间长，而且国小民寡，分布各地，容易引起大梁注意，届时若是联合周边小国朝帝国发难，圣汗挡不住。”
“而直接对大梁出手，结果就不一样。”
“大国之间的战争在没有分出胜负前，其余国家根本不会也不敢出手，只会坐山观虎斗。”
“而大梁坐拥九州，人口占天下三成，是计划中最大的阻碍。”
“吞噬大梁，一来足以完成一半的量，二来大梁一旦覆灭，其他国家即便想反抗也不会有反抗的能力。”
“圣汗可以放手去布置，等待异族大军降临。”
“虽然苦了神州，却救了全天下。”
老御直摇了摇头：“这就是他为什么率先将活尸之毒投放大梁北境的原因。”
“尽管这让他夜不能寐，每每回想也会痛彻心扉，也曾与亲随道‘每制造一个活尸，我的灵魂就裂开一道缝，但若不用这污秽的手段，整个人界都会成为坟场。’”
“可这一切却没有让他丝毫改变心意。”
“即便最后被我击败，他也一直认为，要救世，部分牺牲是必要的。”
“他的残忍，是在救世。”
“我的仁慈，是在灭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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