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史之乱:我为大唐改命

九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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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7章 消失的探子和斥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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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巡站在临时用几块大石和蒙皮搭建起的简易指挥所前,负手而立。

听着斥候们流水般清晰却暗藏危机的回报,他深邃的眼眸中没有明显的波澜,只是那两道如墨染的剑眉,在眉心处聚拢起一道细微却锐利的刻痕。

他转身步入指挥所,油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了摊在粗糙木桌上的地图。

这张由不良人府与军枢部耗费无数心血、甚至牺牲了多名顶尖暗桩才绘制出的精密蜀道地形图,此刻承载着沉重的命运。

他修长的手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精准,稳稳地点在地图上标注着“剑门关”的位置,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利州……剑门关……”低沉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内响起,带着一丝金属摩擦般的冷硬,“终究是晚了一步。”

这叹息般的低语中,那份不易察觉的遗憾,此刻化作一丝冰寒彻骨的杀意,在他眼底一闪而逝。

裴徽提前布局抢占剑门关的指令,因蜀道艰险、路途遥远,终究功亏一篑。

这意味着,朱雀军团北上利州的咽喉之路,已被堵死,一场硬碰硬、尸山血海的强攻险关之战,已成定局。

对于未能准时抵达宿营地,张巡心中掠过一丝尖锐的不快。他治军以“铁律”着称,信奉“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在瞬息万变、生死一线的战场上,这半个时辰的偏差,可能就是决定胜负、乃至全军存亡的关键。

一丝不苟的细节掌控,是他立足乱世、统御强军的根本。

“行军速度控制,队列衔接,仍需更精进。”他默默地将这个念头刻入心底,如同在磨刀石上刻下一道新的印记,留待战后总结清算。

张巡的目光在地图上利州城东北三十五里处的一个不起眼的小点上停驻。

他的手指,带着千钧之力,重重地敲在那个标注着“黑石村”的墨点上。

“传令!”他的声音陡然拔高,穿透指挥所的蒙皮,“明日日落之前,全军必须抵达此处扎营!违令者,军法从事!”

侍立一旁的副将王贲,闻令立刻凑近地图。待看清“黑石村”的位置,他浓密的眉毛不禁拧在了一起,眼中露出明显的疑虑。

“大帅,”王贲的声音带着谨慎,“黑石村离利州城仅三十五里,已是兵锋直抵城下!在此处扎营,是否过于……接近?利州守军虽似溃退,但难保没有夜袭之胆。我军远来疲惫,若遭袭营,恐有混乱之虞。”

张巡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依旧盯在地图上,仿佛要穿透那薄薄的纸背,看清黑石村的每一寸土地。

昏黄的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

“王将军可知‘百里争利,蹶上将军;五十里争利,军半至’?”张巡的声音沉缓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子投入寂静的水潭,“此乃孙武古训,亦是军枢部耗费巨资,以兵棋推演、实地操演反复验证过的铁律!”

“一日强行百里,士卒马匹皆疲,队形散乱,辎重脱节,此乃取败之道。若敌军稍具谋略,以逸待劳,于险要处伏兵四起……”

他顿了顿,目光如电般射向王贲,“我军危如累卵,纵有朱雀之威,亦恐折翼于此!”

他修长的手指再次精准地指向黑石村附近的地形。

“反观此地:其一,扼守白龙江渡口与官道要冲,乃通往利州之咽喉!我军在此扎营,进可如利剑直指利州,退可凭险固守,控扼水陆通道,切断利州与外围可能的联系,使其成为孤城!”

“其二,此地地形相对开阔,三面虽有缓坡密林,但视野较之他处已属极佳,中央有河流作为天然屏障,利于我大军展开布防,不易被敌军大规模伏兵突袭。其三,村中或有余屋、水源、柴草,可稍解我军辎重压力。”

张巡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自信的弧度,如同寒刃出鞘的微光。

“我军在此休整一夜,恢复体力,整肃队形,翌日清晨,便可精神抖擞,军容鼎盛,直抵利州城下!兵临城下之势一成,守军胆气自沮。”

“至于利州守将……”他的语气带着一丝轻蔑的笃定,“若其明智,当知坚壁清野,固守待援方为上策。若其昏聩狂妄,敢出城野战或冒险夜袭……”

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那便是自寻死路,将野战歼敌的良机拱手送上,正中我张巡下怀!正好以野战之威,摧垮其城防之心!”

王贲听着这缜密的分析,脸上的疑虑如同被阳光驱散的晨雾,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由衷的敬佩。

他抱拳躬身,声音洪亮:“大帅深谋远虑,洞若观火!末将愚钝,受教了!这就去安排明日行军序列及黑石村扎营布防事宜,定保万全!”

说罢,他雷厉风行地转身出帐,脚步声带着一种豁然开朗的坚定。

夜幕彻底笼罩了山谷。

无数篝火被点燃,如同坠入凡间的星辰,在湿冷的黑暗中倔强地跳跃、闪烁,将士兵们疲惫而坚毅的身影拉长,投射在嶙峋的山壁上,如同远古的壁画。

士兵们沉默地围坐在篝火旁。

除了咀嚼干粮、小口啜饮热水的声音,便是金属保养的单调摩擦声:刀刃在磨石上往复推拉,发出沙沙的轻响;甲片被仔细地擦拭,拭去泥泞和水汽。

火光映照着他们年轻或沧桑的脸庞,疲惫是底色,但深藏眼底的,是经历过血火淬炼的坚毅,以及对即将到来之战那混合着紧张与渴望的复杂情绪。

偶尔有老兵低声向紧张的新兵传授着战场保命的诀窍,或是讲述着某个惨烈战役的片段,声音低沉压抑。

“听说剑门关没拿下来?”一个新兵低声问旁边擦拭长矛的老兵,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老兵头也不抬,用一块油布仔细抹过矛尖,冷冷道:“关在人在,关丢人亡。硬骨头,才够劲。怕了?”

新兵咽了口唾沫,没再吭声,只是把手中的横刀攥得更紧了。

远处,另一堆篝火旁,几个士兵望着黑石村的方向,低声议论:“黑石村…那地方听说以前打过好几次仗,死的人多,晚上常有鬼火…”

“闭嘴!扰乱军心,想挨鞭子吗?”一个伍长低声呵斥,眼神却也不由自主地瞟向那片未知的黑暗。

巡逻队举着火把,在营地外围警惕地游弋,甲胄的碰撞声和低沉的口令声(“风!”“火!”)在寂静的山谷中显得格外清晰、肃杀,不断提醒着所有人,危险并未远离。

中军帐内,灯火通明,将张巡的身影清晰地投射在帐幕上。他并未休息,依旧伫立在摊开的地图前,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

油灯的火苗偶尔跳动一下,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投下摇曳的光影。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终停留在那些斥候回报的关键点上:消失的军寨、遁入山林的敌骑、形迹可疑的樵夫…这些零星的、不成规模的接触,非但没有让他安心,反而像一根根冰冷的针,不断刺穿着他高度警惕的神经。

消失的军寨守军去了哪里?

是溃不成军逃回利州,还是化整为零,潜藏在这莽莽群山之中,等待时机集结到某个精心预设的伏击点,像毒蛇般给予致命一击?

那些“樵夫”真的是普通百姓吗?

蜀道艰险,寻常百姓岂会在此敏感时节、敏感地带砍柴?他们惊恐躲避斥候的眼神,是出于对兵祸天然的恐惧,还是因为肩负着传递消息、甚至引导伏兵的特殊使命?

他们的“形迹可疑”,是否就是敌人故意留下的破绽,意在迷惑?

黑石村真的如地图所示那般“安全”吗?

地图再精密,也只是死物。

战场瞬息万变。敌军是否早已洞察我军意图,甚至利用了军枢部地图的“精确”,反而在黑石村或其周边预设了可怕的陷阱?

比如挖掘地道直通营地下方、预埋火油干柴准备火攻、或者利用周边复杂地形埋伏小股精锐,专事袭扰、放火、刺杀军官,让我军彻夜难安?

骑兵的“步兵化”训练效果如何?

陛下让军枢部力推的新策,让这些精锐骑兵在保持骑射冲锋优势的同时,苦练下马步战、结阵攻坚之术。

明日若利州守军依托坚城顽抗,势必要下马步战。

这些习惯了马背驰骋的骄兵悍将,能否迅速转换角色,像真正的重步兵一样,扛着大盾,顶着箭雨滚石,用血肉之躯去撞击那冰冷的城墙?

这是新战略的第一次实战检验,亦是巨大的风险点。

“笃…笃…笃…”张巡的手指无意识地、带着某种沉重节奏敲击着铺就地图的粗糙桌面,声音在寂静的帐篷里清晰可闻。

这细微的声音,是他内心风暴的外在映射。

“来人!”他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帐篷的冷冽。

帐帘掀开,负责斥候营的校尉赵锋快步走入,躬身行礼:“大帅!”

“赵锋,”张巡的目光从地图上抬起,直视着他,“加派三倍人手!精锐尽出!尤其是通往黑石村的所有道路两侧,密林、山谷、高地、溪涧!给我一寸一寸地搜!掘地三尺!任何异常,哪怕是一处新翻的泥土、一片不自然的断枝、一只鸟雀惊飞得不合常理、一丝不该有的烟火气…立刻飞马来报!延误者,斩!”他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遵大帅令!”赵锋神色凛然,感受到事态的严峻。

“另外,”张巡补充道,手指再次敲在黑石村上,“通知特战营郎将王玉坤,明日接近黑石村时,全军暂停!命他亲自挑选最精锐、最机警的斥候和老兵,组成尖刀小队,先行入村探查!”

“每一间房屋,每一口水井,每一片树林,每一段河岸,都要给我翻个底朝天!确认村内村外绝对安全,无任何埋伏、陷阱、可疑人员后,燃起三堆狼烟为号,大军方可进入扎营!告诉他,若因探查疏忽致大军有失,我唯他是问!”

“是!末将即刻去办!”赵锋抱拳领命,转身疾步而出,身影迅速融入帐外的黑暗。

帐内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油灯燃烧的噼啪声和张巡手指无意识的敲击声。

帐外,呜咽的夜风陡然增强,如同鬼哭,吹动着营地的篝火,光影在张巡沉静而无比凝重的脸上疯狂跳跃、舞动,明暗不定。

远处,蜀地连绵的群山在浓重的夜幕下彻底失去了白天的轮廓,化作一片无边无际、沉默而狰狞的黑暗巨兽,仿佛正张开无形的巨口,冷冷地注视着这支深入其腹地的钢铁洪流。

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弥漫在湿冷的空气中。

战争的弓弦,已被张巡亲手,也因这诡谲的形势,绷紧到了极限,发出细微而危险的呻吟。

明日,黑石村的夜晚,是疲惫大军急需的平静休整,还是风暴来临前那令人心悸的最后宁静?那看似扼住咽喉的“利爪”之下,是否正隐藏着致命的毒牙?

一切都笼罩在未知的、浓得如同蜀地山雾般的杀机之中。

张巡深吸了一口带着柴火烟味和山野寒意的空气,那冰冷直透肺腑。

他深邃的目光越过跳动的灯火,仿佛要穿透帐幕,刺破那无边的黑暗与迷雾。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即将在黎明后的征途,在那三十五里外的黑石村,降临。

朱雀军团的利爪,已然按在了蜀地的咽喉之上。

……

……

清晨,蜀地的薄雾如同尚未苏醒的幽灵,缠绵地萦绕在山林谷壑之间。

枯黄的草叶上,凝聚了一夜的露珠沉重地滚动,在熹微的晨光下,折射出无数细碎的、冰冷的光点,仿佛大地无声的泪滴。

征蜀军庞大的队伍,如同一条在崎岖官道上艰难蠕动的钢铁巨蟒。

沉重的脚步声整齐而压抑,每一次靴底与碎石、泥土的撞击,都敲打在人心深处;

盔甲鳞片摩擦碰撞的“锵啷”声连绵不绝,汇成一股令人牙酸的金属低鸣;

战马偶尔打着不安的响鼻,喷出团团白气,马蹄铁踏在坚硬路面上发出清脆又沉闷的“嗒嗒”声。这所有声响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沉闷、肃杀、令人窒息的“行军曲”。

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味道:湿润泥土的腥气、数万人散发出的汗味、皮革鞍具经久使用的酸腐气,还有远处山林传来的草木特有的清冽,混合成一种属于战场的、独特而凝重的气息。

张巡端坐在他那匹名为“墨云”的神骏黑鬃战马上,身姿挺拔如悬崖峭壁上的孤松,任凭队伍行进带来的颠簸,也纹丝不动。

他那张被边塞风霜和战场硝烟刻画出深刻沟壑的脸上,此刻每一道线条都绷得紧紧的,写满了全神贯注的警惕。

鹰隼般的目光锐利如刀,一遍又一遍地扫视着道路两侧起伏的山峦和茂密得仿佛能吞噬一切的丛林。

他的视线仿佛带着穿透力,要将每一片可疑的阴影、每一处可能藏匿杀机的岩石缝隙都彻底洞穿。

“停!”张巡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传遍前军。

他严格执行着《行军条例》的规定,每走十五里,便果断下令全军暂停休整。

令旗挥舞,庞大的队伍缓缓停下脚步,如同巨兽暂时收起了爪牙,但紧绷的肌肉并未放松。

士兵们立刻抓紧这短暂的时间喘息。

取下腰间的水囊,贪婪地灌上几口浑浊的凉水;从怀里掏出硬邦邦、能磕掉牙的杂粮饼,用力撕咬着;

检查着弓弦的张力、刀鞘的松紧、甲胄的系带。

辎重兵则忙着给战马喂上几口掺了珍贵豆料的清水和干酪。

整个休整过程高效而沉默,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压抑的咳嗽声以及偶尔几声低沉的、关于家乡或天气的交谈声。

紧张的气氛如同无形的铅云,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连空气都似乎变得粘稠。

时近正午,太阳终于发力,驱散了最后一丝顽抗的雾气,将带着暖意的金光慷慨地洒向大地。

然而,这暖意却丝毫未能驱散张巡心头的凝重冰霜。

阳光照亮了他紧锁的眉头和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阴霾。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富有节奏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短暂的沉寂。

一骑快马如离弦之箭,穿过队伍间隙,直奔中军帅旗所在。

马上的骑士身着深青色劲装,风尘仆仆,腰间佩着不良人特有的制式短刀,刀鞘磨损严重,显然经历无数险境。

来人正是随军的不良副将赵小营——不良人老将赵肉的长子。

他约莫三十出头,脸庞棱角分明如同刀削斧劈,长期的暗探生涯让他肤色偏深,眼神锐利得能穿透人心,却又在深处沉淀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眉宇间依稀可见其父赵肉的刚毅轮廓,却少了些赵肉那种外放的粗犷豪迈,多了几分情报人员特有的、如同淬火精钢般的敏锐和内敛。

即使是在策马疾驰的急迫中,他的动作也保持着一种猫科动物般的无声迅捷与协调。

“吁!”赵小营在张巡马前十步处精准地勒住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

他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不带一丝多余,快步上前,单膝点地,向张巡抱拳行礼。

他的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急促,每一个字都像绷紧的弓弦:“启禀大将军!有异常军情!”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张巡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凝聚在赵小营身上。周围的几位亲卫将领——如性格火爆的骑军都尉王铁山、沉稳持重的步军都尉李固——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手不自觉地按上了腰间的刀柄。

原本还有些许低声交谈的周围,顿时落针可闻,只剩下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以及远处山林传来的、仿佛带着嘲讽意味的风声呼啸。

“讲。”张巡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却蕴含着山雨欲来的力量感。

赵小营深吸一口气,快速而清晰地汇报道:“按不良府征蜀条令,每日不管敌情有无变化,我方在行军方向前方百里之内,至少应有一道报平安的情报送达大营!然则,自昨日下午未时三刻收到最后一份例行平安报至今,整整一天半的时间,位于利州境内的我方所有探子,音讯全无!卑职已反复确认过所有预设的紧急联络渠道和备用节点,均无响应!这…绝非寻常!”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每一个音节都敲在听者的心上,透出深重的不安。

作为不良府年轻一代的翘楚,他十五岁(舞象之年)便投身暗探行当,十多年来在蜀地、北境出生入死,经验之丰富远超常人。

近年来更是屡建奇功,加之其父赵肉在敌后的赫赫战功,才被总帅裴徽破格提拔为副将。

此次被严庄亲点至张巡军中,负责协调所有蜀地方向的暗探联络,位卑而权重。

此刻,这条维系着大军“眼睛”和“耳朵”的情报链骤然断裂,如同在他心头狠狠扎进了一根剧毒的芒刺,冰冷而刺痛。

张巡的眼眸骤然眯成一条危险的细缝,锐利的光芒在瞳孔深处一闪而逝,仿佛有万载寒冰瞬间凝结。

他沉默了片刻,这短暂的死寂沉重得几乎让人窒息。

四周只有战马的响鼻和远处山风穿过林梢的呜咽。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如同滚过地面的闷雷,每一个字都充满了令人心悸的力量:“多谢赵将军提醒。看来,利州方面不仅早有防范,而且…所图非小,必有大的动作!”

他猛地抬头,视线如同实质的探照灯,扫过身后如林的旌旗和沉默肃立的数万军阵,果断下令:“传令!”

两名早已侍立一旁、如同标枪般挺直的传令兵立刻上前一步,手按刀柄,腰板挺得更直,眼神锐利地等待命令。

“第一:斥候营探马数量,即刻增加三倍!搜索范围向外推进十里!务必形成密网,无死角覆盖!绝不能让敌军窥探到我军虚实!发现任何风吹草动,哪怕是鸟兽惊飞,也立刻回报!不得有误!”

“第二:特战大队特战营,挑选最得力的精干人手,不少于两队,即刻出发!避开大路,潜入山林,取最险最秘之径,务必给我查清利州城内及周边敌军的真实动向和兵力部署!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要知道,是什么堵住了我们探子的嘴!”

“遵令!”两名传令兵声如洪钟,抱拳行礼,动作整齐划一。随即迅速翻身上马,拨转马头,如离弦之箭般向着不同的方向疾驰而去,马蹄踏起滚滚烟尘。

这命令如同投入看似平静却暗流汹涌湖面的巨石,瞬间在庞大的征蜀军中激起了层层扩散的涟漪,紧张的气氛陡然升级。

临时选定的休整点设在一片相对开阔的向阳坡地。

张巡召集了所有都尉以上的将领,围成一个凝重的半圆。

气氛肃杀,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在地面投下斑驳跳跃的光影,也照亮了将领们脸上或凝重、或疑虑、或焦躁的神情。

赵小营被张巡示意站在中央。

他深吸一口气,快速而清晰地复述了利州方向情报链彻底中断的异常情况,以及他基于专业经验做出的判断:“……信号断绝,道路封锁。此等规模的静默与封锁,绝非利州区区一州之力所能为,更非其惯常坚壁清野、据城死守的保守作风!其中必有重大变故!”

话音未落,那位身材魁梧如铁塔、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骑军都尉王铁山便忍不住开口,声若洪钟,带着毫不掩饰的疑惑:“赵将军!你这话俺老王听着就有点玄乎!利州满打满算兵力不过万,还多是两条腿的步卒,骑军拢共也就那么小猫三两只!就算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倾巢而出,在野外,怎敢与我征蜀铁骑正面抗衡?小股贼兵袭扰劫粮,俺信!大军伏击?哈!那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吗?拿鸡蛋碰石头!”

他粗犷的话语引起周围几位同样以勇猛着称的将领低声附和,空气中弥漫开一丝对利州守军根深蒂固的轻蔑。

张巡并未立刻反驳,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张面孔,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他沉默片刻,让王铁山的话语在空气中发酵,也让那份轻敌的情绪暴露得更彻底。

然后,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力量,瞬间压下了所有的杂音:“王都尉所言,正是此事的诡异之处。除非…”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更加锐利,仿佛要刺破眼前的虚空,“除非利州并非孤军奋战!他们有了我们尚未知晓的强援!所以才有胆量,也有能力出动大军,彻底封锁通往我军的要道,意图隐匿行踪,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而不良府每日必报平安的硬性规定,恰恰如同警铃,暴露了他们的封锁动作,暴露了这欲盖弥彰的阴谋!”

“强援?!”王铁山等将领脸色微变,互相交换着惊疑的眼神。

赵小营眼中却是精光爆射,思路瞬间被点通,仿佛一道闪电划破迷雾!

他猛地抬头,脱口而出:“大将军英明!卑职愚钝,此刻豁然开朗!您的意思是,前方某处精心选择的险要之地——很可能就在利州军认为我们必经之路上——正埋伏着利州守军与其援兵的主力!”

“他们封锁道路,一箭双雕:一是为了彻底断绝我军情报来源,让我们变成瞎子聋子;二是为了确保我军按他们预想的路线和时间,毫无防备地踏入那个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这静默,本身就是进攻的号角!”

张巡赞许地看了赵小营一眼,这个年轻人的思维敏捷和情报素养确实不凡,一点即透。

然而,他脸上的赞赏之色瞬间被更深的凝重取代,如同乌云重新遮蔽了阳光。

他环视众将,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和提醒:“然则!诸位切记,这一切推断,都建立在一个极其关键的前提之上——那就是不良府的每日百里报信铁律,绝无错漏!”

“利州的探子们确实是因为道路被大军封锁、无法送出消息而‘失声’,而非其他原因,比如被一网打尽、或是内部出了叛徒!更重要的是,”

张巡加重了语气,目光扫过王铁山等人,“截至目前,我们派出的所有明哨探马,反复搜索,并未发现任何敌军大部队的踪迹!这‘空城计’的背后,究竟是暗藏杀机的埋伏,还是故弄玄虚的疑兵之计?尚需实证!没有铁证之前,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是致命的!”

将领们面面相觑,神情复杂。

李固等谨慎派点头认同张巡的分析,觉得这才是老成谋国之道。

而王铁山等勇将派则眉头紧锁,觉得大将军未免过于谨慎,甚至有些多虑了,利州哪来的强援?

就算有,又怎敢在野战中挑战朝廷精锐?疑虑的种子,伴随着远方山峦投下的越来越长的阴影,在部分将领心中悄然滋生、蔓延。

……

……

与此同时,在利州主城北面约十里处,一座地势险峻、视野极其开阔的山顶密林中。

不良府蜀地方向分部主管于天丰,正伏在一块冰冷、长满青苔的巨石之后。

他年约四旬,面容原本就因常年劳心而显得瘦削,此刻却因极度的焦虑、愤怒和巨大的压力而扭曲得近乎狰狞。

汗水如同小溪般从他额角、鬓边滚落,浸透了他深色的劲装,紧贴在冰凉的后背上,带来一阵阵寒意。

他手中紧握着一支单筒黄铜望远镜,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失去了血色,显得苍白而僵硬。

透过那冰凉的镜片,他清晰地看到山脚下那处隐蔽的山坳中,四名穿着平民粗布衣裳、但动作矫健如狸猫的信使,正利用岩石和灌木的掩护,小心翼翼地潜行。

他们是于天丰手下最后的、也是最有经验的信鸽。

然而,噩梦再次重演!

一队身着利州军服、披着轻甲、剽悍异常的骑兵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饿狼,毫无征兆地从侧翼密林中旋风般冲出!

马蹄踏碎枯枝败叶,发出死亡的鼓点!雪亮的马刀在阳光下划出刺目的寒光,精准而狠辣!

几支劲矢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瞬息即至!

“不…!”于天丰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

山坳下,四名信使虽反应极快,拔刀格挡、翻滚躲避,展现出精湛的搏杀技巧,但在绝对的数量和骑兵的冲击力面前,个人的勇武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刀光剑影交错,惨叫声被呼啸的山风瞬间撕碎、湮灭。

仅仅几个呼吸间,四条鲜活的生命便如同被踩死的蝼蚁,淹没在骑兵冷酷的洪流中,只剩下几滩刺目的猩红在枯草上迅速洇开。

“该死!该死!该死!”于天丰一拳狠狠砸在身下冰冷的岩石上,“砰”的一声闷响,指关节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他却浑然不觉。脸色铁青得能滴下水来,胸膛剧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这已经是短短两天内,他派出去的第四组信使了!

无一例外,全部在试图穿越封锁线时被利州这支突然变得异常活跃和精锐的骑兵无情截杀!如同飞蛾扑火,有去无回!

一切的源头在前天下午。

利州城内有数千精锐骑军,突然倾巢而出!

他们像一张精心编织的、无形的死亡大网,凭借对地形的无比熟悉,牢牢封锁了所有通往顺州方向、可能接近征蜀大军的道路、隘口、甚至人迹罕至的小径!

任何试图强行闯关者,不问身份,格杀勿论!

若想绕行更远的、更为隐秘的深山老路,即使是最好的战马,日夜兼程、不吃不喝,也至少需要三天才能抵达大军位置!而军情如火,三天?黄花菜都凉透了!

更让于天丰肝胆俱裂的是,就在道路被封死的同一时间,他手下最得力、潜伏能力最强的探子韩北风,几乎拼着暴露的风险,传递回一个足以让整个征蜀军陷入灭顶之灾的情报——来自西边剑门关方向,一支打着不明旗号、人数约在三万左右的精锐大军,如同鬼魅般昼夜急行军,已经抵达了利州附近!

目标直指东进的征蜀军!

韩北风的情报精准而致命。

然而,通往张巡大军的咽喉要道,已被利州军死死扼住!

这份用生命换来的、价值连城的情报,成了烫手的山芋、致命的毒药,硬生生憋在于天丰手里,送!不!出!去!

“主管…我们…我们真的尽力了。”韩北风的声音在于天丰身后响起,同样充满了日夜煎熬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挫败感。

他年岁稍轻,不过二十五六,但眼神却透着远超年龄的老练与此刻深重的忧色。

他脸上也沾着泥土和草屑,嘴唇干裂。

“赵将军一天收不到消息,以他的经验和警觉,必会有所猜测。他再报给张巡大将军…张巡用兵素来以稳健着称,或许…或许大军能提高警惕,避开陷阱?”

他的话语带着一丝渺茫的希望,试图安慰自己,也安慰濒临崩溃的主管。

“‘或许’?!”于天丰猛地转过身,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濒死的野兽,死死盯着韩北风,声音嘶哑、绝望,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韩北风!你我身负何责?!这是战时!是关乎数万同袍兄弟生死的军情延误!是关乎征蜀大业成败的滔天干系!”

“若张巡将军未能及时警觉,或者判断稍有偏差,大军真的一头撞进那三万伏兵的包围圈,损失惨重,甚至全军…你我二人,就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带着冰冷的恐惧和滔天的压力,“轻则你我二人这身用命换来的官袍被一捋到底,打回原形,永不叙用!重则…下狱问斩,以儆效尤!家人受牵连!你我的脑袋,就是平息天子之怒的祭品!”

韩北风闻言,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冷汗如同瀑布般涔涔而下,瞬间浸透了内衫。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沉默了片刻,眼神在绝望的深渊中剧烈挣扎,如同困兽。

最终,一丝近乎疯狂的狠厉和破釜沉舟的决绝光芒,在他眼底深处猛地燃起!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搏一线生机!

他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凑近于天丰,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颤抖:“主管…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卑职…卑职有一计,或可…或可将功折罪!只是…”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风险极大!一旦失败,我利州分部多年苦心经营的所有据点、人手,包括卑职手下那些埋名隐姓、如同亲兄弟般的暗桩,恐怕…十不存一!多年心血,毁于一旦!”

于天丰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攫住韩北风,直接忽略了那巨大的、令人心颤的风险代价。

他现在只求一线生机,只求一个能让他和韩北风以及利州分部众人活下去的机会!“说!如何将功赎罪?”他的声音急促而沙哑。

韩北风眼中闪过悲壮,语速飞快:“利州精锐骑兵尽出封锁道路,城内如今守军空虚到了极点!据我们在守军中的最高级内线冒死传出消息,城内如今仅剩两千老弱病残!且为防我军细作趁虚而入,利州守将严令,这两千人十二个时辰轮值,全都像钉子一样死死钉在城墙之上!”

“城内…此刻就是一座几乎不设防的空壳!我们只要……”

他做了一个极其利落、带着血腥气的割喉手势,眼中闪烁着近乎癫狂的光芒,“闹出足够大的动静!制造恐慌!最好能…烧掉他们的粮草或军械库!只要城内火起,浓烟冲天!封锁道路的骑兵必然军心动摇,甚至可能被迫回援!这就是我们传递消息的唯一机会!也是我们唯一的活路!”

于天丰听着,脸上的绝望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燃烧生命的决然!他深吸一口气,山间冰冷刺骨的空气灌入肺腑,让他混乱灼热的头脑清醒了一些。

他死死盯着韩北风的眼睛,仿佛要将自己的决绝注入对方体内。

“好!很好!置之死地而后生!”于天丰重重地、几乎是用尽全力拍了拍韩北风的肩膀,眼神锐利如淬毒的匕首,“就按你说的办!本官将身边最后四名最顶尖的好手全部调拨给你!‘夜枭’、‘影蛇’、‘铁手’、‘穿山甲’!他们熟悉城内每一寸土地!不惜一切代价,务必成功!记住,我们的目标是制造混乱,引敌回援,不是杀敌多少!若事成,你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若败…”

于天丰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带着无尽的苍凉,“黄泉路上,也算有个伴!我于天丰,绝不独活!”

韩北风眼中决绝交织,重重抱拳,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卑职领命!定不负主管所托!兄弟们,跟我走!”

他不再多言,转身迅速消失在密林深处,开始集结他手下那些同样在绝望中等待命令的“利州部”暗探。

一场极其危险、以命搏命、胜算渺茫的奇袭火攻计划,在绝望的深渊边缘,悄然拉开了序幕。

征蜀军继续在高度戒备中缓缓前行。

张巡派出的数倍探马如同巨大的梳篦,反复梳理着大军前方二十里内的每一片区域。

一组组回报的消息如同流水般传递回来,内容却单调得令人心头发毛:“前方五里,未见异常。”

“左翼山林,鸟兽安详,无惊飞迹象。”

“右翼河谷,水流正常,无伏兵痕迹。”

……

然而,这种异乎寻常的、死寂般的“平静”,反而像不断收紧的绞索,让张巡和赵小营的心越悬越高,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更令人不安的是,特战营派出的那两队深入敌后的精锐探子,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没有信号,没有标记,没有任何预定的联络方式被触发。这种彻底的沉默,本身就是最不祥的信号——要么他们遭遇了不测,要么,他们被封锁得根本无法传递任何消息!

无论是哪种,都指向一个可怕的结论:利州方向的封锁,严密得超乎想象!

临近正午时分,前方探马终于带回了一个打破表面平静的“异常”消息,但这消息非但没能缓解紧张,反而让疑云更加浓重——

“报——!”一名探马飞驰而至,脸上带着长途奔波的尘土和凝重,“启禀大将军!前方五里,鹰愁峡谷道,发现人为破坏!大量滚落的巨石和砍伐的巨木彻底堵塞了道路!更严重的是,道路表面被密密麻麻布满了削尖的木钉陷阱,覆盖范围长达一里以上!”

张巡眼神一凛:“可曾发现敌军伏兵?”

探马(隶属于特战大队,精锐中的精锐,脸上涂着厚厚的伪装油彩,眼神冷静如冰)立刻回答:“回禀大将军!卑职及同组五人,反复搜索了谷道两旁两里之内所有可能藏兵之处!包括茂密树林深处、巨大岩石缝隙、深涧溪流沿岸,甚至利用钩索攀上陡崖查看!确未发现敌军任何踪迹!若有疏漏,卑职甘领军法!”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专业斥候的绝对自信。

“‘确信’不曾发觉?”赵小营眉头紧锁,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职业性的质疑,再次追问。这太干净了,干净得反常!

探马心中虽因被质疑而略有不快,但军纪森严,他依旧保持着绝对的恭敬和冷静:“回禀赵将军!卑职等以性命担保!两里之内,绝无成建制伏兵!除非…除非他们能钻到地底下去!”他补充了一句,语气笃定。

“知道了。再探!范围扩大至五里!尤其注意高地、反斜面!有任何蛛丝马迹,即刻来报!”

张巡沉声道,挥手让探马退下。探马敬礼后,如狸猫般敏捷地消失在来路的方向。

赵小营转向张巡,分析道:“大将军,下官以为,此乃敌军滞敌之计无疑!若真有伏兵,岂会只坏道路而按兵不动,任由我们从容探查?目的无非有二:要么拖延时间,好让他们在利州城头多堆几块石头,加固城防;要么…就是想精确控制我军行进速度,让我们在他们选定的时间、选定的地点出现!先锋营披甲持盾,小心清理路障便是。此等伎俩,不足为惧。”他的分析合乎逻辑,也代表了军中相当一部分将领的想法。

“滞敌?”张巡目光锐利如电,直视赵小营,反问如刀,“若只为拖延时间守城,为何选在此处?鹰愁峡虽险,但并非不可绕行,也并非利州外围最险要之处。破坏此处,对我军造成的延迟有限。若为伏击控速,那伏兵何在?我们的精锐斥候为何在方圆两里内一无所获?这说不通!”

他抛出的问题直指核心矛盾,让简单的“滞敌”之说显得苍白无力。

赵小营一时语塞,眉头皱得更紧,随即补充道:“正因如此,才更显其狡诈。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此处无埋伏,或许正是为了麻痹我们,让我们对后续真正险地放松警惕!下官判断,其核心目的仍是拖延和控制我军节奏,为他们的伏击或城防争取时间。”

他坚持自己的判断,但也承认了敌人策略的复杂性。

张巡默然,目光缓缓扫过身边一众将领。

王铁山等将领连连点头,深以为然,觉得赵小营分析得透彻,利州守军黔驴技穷,只会耍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堂堂征蜀精锐,岂能被这点路障吓退三十里绕行?

简直是笑话!这种对利州守军根深蒂固的轻蔑和身为朝廷精锐的骄傲,弥漫在大多数将领心头。

连素来谨慎的张巡,面对眼前“确凿”的无伏兵证据和同僚的“轻敌”氛围,内心那根紧绷的弦也受到了一丝影响,产生了一丝动摇——或许真是自己多虑了?

但那份源自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警兆,却如同附骨之疽,越来越强烈地在他心头嘶鸣!

“传令!”张巡最终做出决断,声音沉稳有力,压下心头的疑虑,“全军缓行!前锋营着双层甲,持大盾,谨慎清理路障,特别注意脚下木钉陷阱!工兵营协助!其余各部,保持战斗队形,刀出鞘,弓上弦,加强戒备!哨探范围维持五里!同时,”

他语气陡然加重,“务必等待特战营深入敌后的探子回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们的情报,至关重要!”

他深知特战营在敌后侦察的能力,那是经过无数次血与火淬炼出来的、帝国最锋利的暗刃,他们的沉默或回报,将是解开眼前迷雾的关键钥匙。

大军缓缓前压至被破坏的鹰愁峡谷道口。

沉闷的气氛中,士兵们能清晰地感受到主将们身上散发出的凝重。张巡特意点了赵小营随行,亲自前往查看。

现场一片触目惊心的狼藉。

巨大的、棱角分明的石块和需要数人合抱的粗壮树干,如同被巨人随意丢弃的玩具,杂乱无章地堆砌在狭窄的谷道中央,形成一道高达数丈、几乎无法攀越的壁垒,彻底堵死了去路。

道路表面,密密麻麻插满了手臂粗细、顶端削得极其尖锐的木桩,在正午的阳光下泛着森冷的、不祥的幽光,如同从地狱探出的恶兽獠牙,狰狞地等待着吞噬血肉。

空气中弥漫着新鲜木屑的苦涩味道、岩石粉末的土腥气,还有一种…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桐油味?赵小营敏锐地抽了抽鼻子。

“下马!仔细搜!”张巡下令。

赵小营率先翻身下马,亲自带领一队由不良人好手和军中精锐斥候组成的搜索队,展开地毯式、近乎掘地三尺的搜查。

他目光如炬,不放过任何一处可疑的草丛、石堆、树影、土包。

他用手拨开茂密的、带着尖刺的荆棘丛,不顾手掌被划破;用脚试探松软的泥土,看是否有新翻动的痕迹;甚至亲自攀上陡峭的石壁,查看是否有绳索摩擦或人员攀爬留下的微小印记。

汗水浸湿了他的鬓角和后背,紧张的气氛让随行的士兵都屏住了呼吸,只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如此细致地搜索了约两刻钟(半小时),除了几只被惊飞的野鸟和几只仓皇逃窜的野兔,依然一无所获。现场干净得…令人心悸。

“大将军,”赵小营回到张巡马前,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和尘土混合的污迹,神色凝重中带着深深的困惑,“卑职仔细查勘,确无近期大军埋伏或活动的痕迹。但这平静…这‘干净’…反而令人极度不安。还有那淡淡的桐油味…”

他欲言又止。

张巡端坐马上,如同石雕。

他的目光越过那狰狞的路障,投向峡谷更深处那幽暗曲折的路径。

阳光只能照亮谷口,更深处仿佛隐藏着无尽的黑暗与未知的杀机。

前锋营的士兵已经开始在盾牌掩护下,小心翼翼地清理那些致命的木钉,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在寂静的峡谷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工兵们则吆喝着,试图用绳索和撬棍移动那些巨大的石块和树干,进展缓慢。

张巡没有立刻回应赵小营。

他心中那根名为“谨慎”的弦和名为“战机”的弦,正绷紧到了极限,进行着无声而激烈的角力。

绕行三十里崎岖山路,耗时费力,士气受损,还可能正中敌人下怀?

强行清理路障快速通过,万一这“平静”本身就是陷阱的一部分呢?

特战营的人,你们到底在哪里?

利州城内,又会发生什么?

他缓缓抬起手,似乎想下达某个命令,却又在空中停顿,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两侧那沉默的、仿佛隐藏着无数眼睛的山崖峭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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