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窑
“兴成，去取一坛酒来，给你吴叔和吕叔喝。”许山海冲着守在门外的王兴成说道。
“好嘞！”应了一声，王兴成迈开小短腿，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吕耀辉没多大酒瘾，他心里惦记的是林宗泽的托付：“小先生，酒先不喝了，咱们还是先去山里，找一个地方，抓紧撤吧！”
许山海起身，在木屋里走了几步，心有不甘的问道：“非撤不可吗？”
“小先生，南宁府城外已经聚集了朝廷近两万的人马，还有六七万的民夫，对外号称十万大军，随时都会压过来，不撤不行啊！”心中虽然焦急，可，吕耀辉的脸上依旧是笑意盈盈。
“消息确切吗？”许山海依旧不甘心。
确实，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许山海好不容易才把铁窑和铁冶厂弄出一点模样，现在突然要丢下这里的一切，躲进山中，他怎么可能甘心？
“之前在山寨用蒋捕头做的局你还记得吗？”吕耀辉突然问道。
“嗯，我记得。”许山海点了点头。
“他现在已经是陈茂深的护卫头领，也是有官身的人了。而，陈茂深正是这些官军的督粮官。所有消息都是蒋捕头通过武小满的人传递出来的。”从一开始，蒋捕头便是吕耀辉做下的局，许山海也知晓一些，要不之前也不会配合吕耀辉，把蒋捕头安插到陈茂深身边。
一直坐在门框边的吴立峰突然插话：“朝廷的大军，兵多将广是一回事，并且，战力十分强悍！徐子晋带人在南宁地界，遇上了一支官军，他三千多人的队伍，居然被六七百官军打到溃散。”
“现在不单单是这里的人撤到山中，州城、山寨的人也都统统要撤走。三哥为了给大家争取多一点的时间，已经在州城摆下阵势，要跟追上来的官军死战一场。”吕耀辉、吴立峰都看出了许山海不愿放弃铁窑的心思，可是，对于他，吕、吴二人只能好言相劝，甚至把林宗泽也抬了出来。
“可是，铁窑、铁冶厂七八百号人，说撤就撤？撤去哪里，撤进山里，吃喝拉撒怎么解决？”除了心里有些赌气之外，许山海所说的这些并不是没有道理。
“小先生，时间紧迫，不管撤去哪里，眼下都要赶紧告知下面的人做准备，其他……”吕耀辉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门口一暗，王兴成冲了进来。
“小先生，你快去看看！”冲到许山海身边，王兴成拉起许山海的衣袖就要往外走。
“慢着慢着，兴成，怎么了？”王兴成莫名其妙的话，让许山海有点懵。
拉着许山海的衣袖，王兴成一脸焦急的模样：“正源哥哥回来了，小先生，你快去看看吧！”
“就正源一个人回来了？你爸和小波呢？他回来了，怎么不过来？”听到林正源回来了，许山海有些好奇，按理来说，林正源是跟着王恩祖和江波一同出去的，这会儿怎么会一个人回来？
“我爸和小波哥哥没回来，正源哥哥带了许多许多不认识的人，这会儿正在大水潭前面的山坳里，小先生，你快去看看吧！”说罢，王兴成拽着许山海的衣袖就往外走。
王兴成的话，令木屋中的许山海、吴立峰、吕耀辉都变了脸。
王恩祖没回来，江波也不见人影，林正源却带了许多陌生人回来……这话，怎么听都让人头皮发麻。
还没等许山海有所动作，倚在门框边的吴立峰，一个箭步便冲了出去，他和吕耀辉带来的那五十个人，此刻，正在木屋外不远处。
“耀辉，走！我们去看看。”心中暗道不好，许山海招呼了吕耀辉一声，快步跟上了王兴成。
大水潭前面的一个山坳，此时，山坳中到处都是人。
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衣衫褴褛、肤色黝黑，清一色是乡下农夫、农妇。他们有的手中抱着仅有的家当，有的则是双手空空，啥都没有。
带着满心的恐惧，连着几天赶路，此刻，这些人早已疲惫不堪，要么背倚着树木，要么干脆直接躺在了草地上。
林正源带着二十多个半大小子，守在山坳的出口处。这时的他们一样很累，很疲惫，可是，没一个人坐下，而是，握紧手中的兵刃，看着山坳中的那些人。
从大水潭往前，绕过两道土坡，许山海一行人的身影，出现在林正源的眼中。只见他，低声与身边的同伴交待两句，便朝许山海他们飞奔而去。
“小先生！”远远的，林正源便认出了走在最前头许山海的身影。
“正源，你怎么回来了？你没事吧？你王叔和小波他们呢？”看着在前面停下脚步的林正源，许山海先是上下好好的打量了他一番，然后，连珠炮的问道。
“狗毛叔让我把一路上收拢的百姓带回来，他和波哥还没回来。”林正源先是回答了许山海的问题，这才逐一和后面的吴立峰、吕耀辉等人一一打招呼。
“收拢的百姓？哪来的百姓？”许山海问道。
“小先生，你跟我来，我慢慢说给你听。”林正源挠了挠头，伸手往山坳一指，说道。
原来，王恩祖带人离开铁窑后，不到三天的时间，便拿下了沿途的两个村子。
先是干掉了两个村子里的大户，又帮村民们选出了信得过的人，教他们如何分配田地。在两个村子里停留了不到十天，王恩祖便带人继续南下。
谁知，他们越往南边走越心惊，因为，一路上，他们所经过的村子，只看见空荡荡的屋子、草棚，村民们全都不知去向。
直到有一天，发现一个村子后，映入眼帘的惨状，才让王恩祖明白，安南人已经来过，同时也恍然大悟，之前那些村子为何空无一人，因为，村民早已逃走。
接下来的日子里，王恩祖带着人加快了探索的脚步，在探寻的过程中，好几次遇上了安南人。
实话实说，幸好是王恩祖这种有经验的人带队，每次发现安南人的踪迹之后，他都先把自己人隐匿好，待搞清楚安南人的数量之后，才采取下一步行动。
所以，只要遇上的安南人比他们人数少，王恩祖一个都没有放过，在短短的八天时间里，拢共有四队，三百多安南人成了他们的刀下亡魂。
同样，遇上那些人数比自己多，且警觉性高的安南人，王恩祖绝不会去招惹，他很清楚，自己这一趟出来的目的不是与安南人死磕。
终于，有一天，他们在途经一座破庙时，发现了躲在庙里的数百村民，加上，一路上解救的数百人，跟随这支不过百余人的队伍的村民已有千数。
看着眼前的上千村民，王恩祖当机立断，命林正源带着二十多个半大小子，先行返回铁窑。
因为，如果不解决掉这些村民，王恩祖不但没有办法继续前行，甚至有可能因为被村民拖累，而被安南人的大队人马发现。
这就是为什么林正源会先回来的原因。
“你王叔他们现在去哪里了？”听完林正源的述说，许山海问道。
“狗毛叔带着人继续往南走了，他……他说不多杀一些安南人，绝不回来！”林正源眼中的恨意滔天。
他忘不了，那些被安南人洗劫过的村子的惨状！
那些被吊在树上，随风飘荡的村民；那些裸露下体，满身是血的妇人的尸身；那些脑浆溅地，年纪比自己还小的孩子；那些在村中随处可见的残肢断臂；那些已经干涸、发黑的斑斑血渍……
看着那些被烧得面目全非蜷缩的干尸，闻着空气中久久都无法消散的焦味，如果不是王恩祖逼着自己，就算打死林正源，他都不愿意回来，因为，他与王恩祖一样，不把那些安南人杀光，难平心中的怒火！
站在山坳出口，许山海看着林正源带回来的村民……
“小兴成，你赶紧去伙房，让他们弄一些吃食来，不管是什么，要快！”此时的许山海不知道该说一些什么，他只想让这些失去了家园的村民，尽快安顿下来。
“正源，你让人去打铁坊，替我把小五叫来！”抬头看看天色，许山海说道。
“立峰，让你的人替一下正源和那些小子们，这几日带着村民赶路，着实辛苦了。”看着林正源眼中的血丝，许山海好一阵心疼，要知道，即便是林正源也才十五岁，真要说起来，他自己都还是个孩子。
“小先生，这些人要怎么安顿？”听到许山海让伙房准备吃食，林正源松了一口气，因为，他知道，自见到许山海的那一刻起，自己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可是，他还是挺好奇，许山海打算如何安置山坳中的这上千人？
看着山坳中那些眼中满是惊慌和不安的村民，许山海思索良久，说道：“能干活的，让他们先去窑口干活，起码有口吃的。至于那些妇人和孩子，让她们去冶铁厂锤铁砂。实在干不了活的，让伙房每天给他们送一顿饭，总不能看着他们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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