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刚准备离开，连云卿便伸手过来握住我的手，握的紧紧的，怕消失似的：“往后，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半分。”他低下头，声音压得很轻，可那语气掷地有声，带着沉甸甸的认真。
我望着他近在咫尺的眉眼，月光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温柔的阴影。心头的暖意愈发浓重，带着周遭的夜凉都驱散了不少。有他这样护着我，潜藏在心底的不安与惶恐，似乎也真的没那么清晰了。
正怔忡间，身后忽然传来太子妃的声音。原来她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望着我们相握的手，脸上漾着温和的笑意，扬声说道：“你们二人这般情投意合，我瞧着也就放心了。天色确实不早了，风也凉，早些回房歇息去吧。”
说完，她对着我们挥了挥手，转身便踩着满地月光，盈盈地消失在回廊尽头的暗影里。
我猛地回过神，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方才与连云卿相握的手被太子妃瞧得真切，脸颊霎时泛起滚烫的热意。指尖下意识地蜷缩，想从他掌心悄悄抽离，却被他握得更紧了些——那力道不重，带着几分不容错辨的执拗。
他侧过头看我，漾起笑意，“太子妃说得是，”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咱们该回去了。”
说罢，他便牵着我往前走去。我依旧低着头，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他的手掌宽大，虎口处带着薄薄的茧子，是常年握笔或执剑才有的痕迹。
方才太子妃眼角眉梢的笑意温和，没有半分责备，心头那点因被撞见而生的羞赧，便在这暖意里渐渐化开。
“王爷，方才……”我犹豫着开口，声音很轻，“太子妃她……会不会觉得我们……太过孟浪了？”
“觉得我们很好。”连云卿没等我说完便轻轻打断，转过身来，看着我：“就像她说的，情投意合，本就是该被祝福的事，有什么可介怀的？”
他眼里的认真让我心头一颤，那些没说出口的顾虑，瞬间烟消云散。我轻轻“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任由他牵着，一步步往前走去。
直到回到丞相府我住的小院，他才缓缓松开手。指尖却在我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两下，带着几分不舍的眷恋。“进去吧，”他站在廊下，声音温柔，“夜里露重，挺冷的。”顿了顿，又补充道，“明日我再来看你，带你去看城西新酿的桂花酒。”
我点点头，转身推开门时，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方才被他握过的地方。回头时，见他还站在原地望着我，我朝他弯了弯唇角，露出个浅浅的笑，才轻轻带上了门。
屋内烛火摇曳，将窗纸映得明明灭灭。我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撩开帘子一角，见他果然还在那里，身姿挺拔如松，目光定定地落在我的窗棂上，仿佛要看到烛火熄灭才肯离去。
桌案上的茶还温着，此刻氤氲的热气袅袅升起，模糊了窗纸的纹路。我望着窗外的庭院，看着廊下的身影，忽然觉得，盘踞在心底的不安，在他坚定的目光里，一点点融化了。
第二日醒来时，天刚蒙蒙亮，窗纸上已透出淡淡的白，檐角的铜铃被风拂得轻响，我才缓缓睁开眼。
起身推开窗，带着晨露的凉风便顺着窗缝涌了进来，拂在脸上沁出一层细麻的凉意，却让人瞬间清醒。朝阳还未爬过墙头，只在天际染开一抹极淡的粉，将枝桠的影子投在青石板上，疏疏落落的，倒像是谁描上去的画。
我扶着窗棂望着发怔，鼻尖萦绕着泥土的清润气，忽然听见院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步伐不快，却沉稳得很，踏在青石板上发出“笃笃”的轻响。
心猛地一跳，我下意识回过头，便见连云卿已站在月亮门边。他穿了件月白色的锦袍，手里提着个小巧的酒坛，陶土的坛子裹着层粗麻，想来是刚从酒坊取来的。
“醒了？”他见我望过来，眼底立刻漾开笑意，轻快地朝我走来，“我今晨特意绕去城西酒坊，带了新酿的桂花酒。咱们去城外的月湖泛舟，如何？”
我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睫，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窗棂的木纹，轻轻点了点头。
“那我去备些茶点，”他见我应了，笑意更深了些，“你且梳妆，咱们半个时辰后出发？”
“好。”我应着。
待他转身离开，脚步声渐远，我的心头的那股雀跃再也按捺不住，赶忙转身往内室走，扬声唤道：“青瑶，青瑶——”
青瑶听见声音便掀了帘子进来，见我眉眼间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先是愣了愣，随即了然地抿嘴笑：“姑娘这是怎么了？方才隔着窗都听见你声音里的喜气。”
我拉着她往梳妆台前坐，铜镜里映出的人影，眼尾微微上挑，连平日里总带着几分羞怯的唇角，都扬着藏不住的弧度。青瑶取过桃木梳，顺着我散开的长发轻轻往下梳，她一边梳着，一边促狭地眨了眨眼：“姑娘，今日这眉眼间的笑意，可是藏不住喽。定是因为将军——哦不，是王爷，特意来邀您出游吧？”
我被她说得脸颊微微泛红，伸手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背，嗔怪道：“就你嘴贫，整日里没个正形。”可话虽如此，嘴角的笑意却像是生了根，怎么压都压不住，反倒漾得更深了些。
青瑶笑着躲开我的手，手里的梳子却没停，很快便将我的长发绾成一个温婉的堕马髻，取过一支嵌着珍珠的银簪插上，珍珠垂在耳畔，随着我的动作轻轻晃动。
她又从衣柜里挑出一袭月白色的罗裙，裙边用银线绣着细碎的梅花，花瓣边缘还缀着几缕浅粉的丝线，远远望去，倒像是初绽的梅朵沾了晨露。我换上罗裙，走动时裙摆轻轻摇曳，银线绣的梅花便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煞是好看。
梳妆完毕，我提着裙摆走出房门，刚到廊下，便见连云卿已在院中石桌旁等候。石桌上摆着个食盒，打开着，里面是几碟精致的茶点：芙蓉糕切成了花瓣模样，上面撒着细细的白糖；还有一碟水晶饺，皮薄得能看见里面鲜嫩的馅料；旁边另有一小罐蜜饯，是我素日爱吃的金橘脯。
他听见动静转过头来，目光落在我身上时，明显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惊艳，随即化为温柔的笑意，缓步走上前：“婉儿，你今日真美。”
晨光落在他眼底，映得那抹笑意愈发真切，我不由得微微低头，耳尖发烫，轻声道：“王爷又取笑我了。”
连云卿却上前一步，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他望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婉儿，你真的很美。”说着，便自然地牵起我的手，“时辰不早了，我们走吧。”
一路上，他始终紧紧牵着我的手，不多时，我们便来到了城外的月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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