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村还是老样子，红瓦砖墙，薄雾霭霭，因为离海太近，上午大多数时候整个村子都浸润在白茫茫的雾里，然后在某一刻悄无声息地散去。
不到九点，街上几乎没什么人走动，胡同里不时传来狗叫鸡鸣的声音，空气还残留着鞭炮的味道。
苏椒椒望着窗外，表情平静，故土难离，难离的是那份乡愁，但对她来说，这里有她太多不愉快的回忆。
要不是二舅一家住在这里，她和她妈妈都未必回来。
陈桂升和赵顺发早就在胡同口等着了。
看见苏椒椒的车子驶进胡同，还特意放了鞭炮，陈桂兰笑道：“你二舅真是有心了。”
陆景宥见苏椒椒不说话，扭头问她：“在想什么？”
“没什么。”苏椒椒笑道，“就是没想到二舅这么热情，跟你沾光了。”
“那我得好好表现表现。”陆景宥解开安全带，率先下了车，上前跟陈桂升和赵顺发握手：“二舅过年好，姐夫过年好。”
“好好好。”陈桂升握着陆景宥的手上下打量，眉开眼笑道，“你远天远地地来了，不容易，快进屋坐。”
“再远的路，能见到二舅和姐夫，我也感到很荣幸。”陆景宥客套地回应。
赵顺发见陆景宥并不怯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站在那里笑。
苏椒椒下了车，跟他们问了好，就去后备箱拿礼物，陈桂升笑眯眯地看着苏椒椒，“椒椒，你找了个好对象。”
青年个子高高的，长得帅气，穿得也洋气。
看面相也是个善的。
“那是因为我姐带了个好头，给我找了这么好的姐夫，我也不能落后。”苏椒椒莞尔，和陈桂兰把后备箱的烟酒茶提了出来。
赵顺发这才上前帮忙提礼物，他本来想给表妹夫壮胆的，哪知人家比他还大方。
徐月娥和陈娟正在厨房里做饭，听见外面的说话声也迎了出来，热情地簇拥着他们一家进了屋。
徐月娥格外高兴：“顺发一大早就来等着你们，说他也有伴了。”
“是喝酒的伴吧？”陈桂兰听了也高兴，“先说好了，你们可不能让得太厉害，小陆不能喝酒。”
“大过年的，不能也得能。”陈桂升大手一挥，扭头看着陆景宥，“小陆，你就说，能还是不能？”
“能！”陆景宥答得响亮，不就喝酒嘛，醉了就醉了。
“这就对了，今天你们谁都别管我们爷仨的事，我们一定要喝个痛快。”陈桂升硬是拉着陆景宥上了炕，“到了二舅家，就跟在自己家一样，不用拘束。”
“二舅放心，我不拘束。”陆景宥立刻表态，脱鞋上了炕，有模有样地盘着腿。
“好，这就好。”陈桂升笑得开心，吩咐赵顺发，“顺发，快泡茶。”
赵顺发把洗好的茶具端上来，刚泡好茶，徐月娥就端着两大碗炒鸡蛋上来了：“一人一碗，不许剩下。”
大白瓷碗里的炒鸡蛋都冒了尖，更加黄灿灿，油汪汪。
散着诱人的香气。
陆景宥失笑。
他敢说，这碗里至少七八个鸡蛋，虽然是风俗，他也很纳闷，吃了这碗炒鸡蛋，吃饭的时候能吃下吗？
陈桂兰和徐月娥在厨房里做饭，陈娟和苏椒椒倚在门口看，这是什么风俗啊，只给女婿吃，女儿都没有。
小穗穗躲在里屋，探头探脑地往外看，她手里也端了一个小碗，里面也放了半碗炒鸡蛋。
再看看赵顺发，他已经拿起筷子开始吃了，还不忘提醒陆景宥：“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姐夫，我早饭吃得多，给你拔点。”陆景宥硬是给赵顺发拨了一大半。
赵顺发也没推辞，端起碗就吃。
他知道要陪着陆景宥吃炒鸡蛋，早上饭也没吃，他是真饿了。
徐月娥家的鸡蛋都是村里的笨鸡蛋，用自家榨的花生油一炒，闻着香，吃起来更香。
“小陆，你们那里有这样的风俗吗？”陈桂升端坐在炕头上看着两个女婿吃鸡蛋，得意地问他。
现在生活好了，家里能拿出这么鸡蛋招待女婿。
以前哪有这么多，他当新女婿的时候，最多两个鸡蛋。
“没有。”陆景宥被这个风俗搞得真是记忆深刻，他夹起一大块鸡蛋，对苏椒椒说道，“二舅妈炒的鸡蛋真香，你尝尝。”
苏椒椒会意，上前张口吃了：“好吃，真香。”
陆景宥早上吃了好几个包子，还喝了粥，这才不到九点，他的确是吃不下了。
二舅妈这碗鸡蛋太多了，真是实诚。
陈娟见苏椒椒在吃陆景宥碗里的鸡蛋，都惊了，要是她，她可不好意思……没结婚就能这样亲密吗？
“椒椒，你想吃鸡蛋，让你二舅妈给你炒，不要吃小陆的。”陈桂升见陆景宥都没吃几口，苏椒椒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尝尝，我不吃。”
两人吃完鸡蛋，陈娟上前收了碗筷，拉着苏椒椒去了她屋里说话：“你有这么帅气的对象，怪不得不去相亲。”
“就是不帅气，都谈了，也不能去相看的。”苏椒椒笑了笑，“姐夫也很好啊！”
“还行吧！”陈娟都不好意思了，“他知道小陆要来，还特意把被子晒了晒，说今晚让小陆跟他一起住在新家那边。”
“姐夫有心了。”苏椒椒本来打算晚上让陆景宥开车回世纪嘉园住的。
既然赵顺发让他去他新家那边睡，到时候问问陆景宥的意思，他愿意的话就过去住。
“小陆来了，他可高兴了，说有伴了。”陈娟捂嘴笑道，“本来他还发愁去你大舅家吃饭的事，这下不愁了，说跟小陆一起挑战大姐夫二姐夫。”
“挑战喝酒吗？”苏椒椒哭笑不得，“不行，我家那个不能喝。”
她最烦喝得醉醺醺的男人。
浅酌几杯，聊个天不好吗？
“听程玉说，大姐夫二姐夫酒量也一般，就是能吆喝，尤其是大姐夫。”陈娟不喜欢陈梅，连带着对她对象也颇有微词，“大姐和大姐夫会说，光说不做，还不如二姐和二姐夫呢！”
苏椒椒只是笑。
陈桂升和两个女婿也聊得热络，陆景宥有问必答，谦卑有礼，赵顺发更是实诚，不多言不多语。
陈桂兰和徐月娥在厨房里听了，也觉得很欣慰，至少女婿们不是咋咋呼呼的，都很实在的那种。
徐月娥很高兴，准备了二十二道菜招待新女婿，连陈桂兰也惊讶到了，徐月娥笑眯眯地说道：“没事，咱们人多，能吃完，吃不完明天吃。”
饭菜陆续上齐了。
摆了满满一桌子，连陆景宥也惊讶到了，每道菜都是海满海满的，冒尖，一盘是两盘的量。
“小陆第一次来，欢迎你。”陈桂升今天格外高兴，自己率先把酒倒满，一饮而尽。
赵顺发和陆景宥也跟着一口闷了。
“我敬二舅。”陆景宥先给陈桂升满上，又给赵顺发和自己倒满，“祝二舅二舅妈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这个得喝。”陈桂升和赵顺发纷纷喝完。
“这杯敬姐夫。”陆景宥再次把酒杯一一倒满，“祝姐夫姐姐，百年好合，幸福美满。”
三人你来我往，一直在喝。
“你们都喝慢点……”陈桂兰觉得他们都要醉了，徐月娥也跟着劝，“是啊，多吃菜，少喝酒。”
“都说了，我们要一醉方休。”陈桂升喝得脸都红了，根本不听，“你们吃你们的，不要管我们。”
“你差不多行了。”苏椒椒也担心陆景宥喝醉了，陆景宥小声道，“我没事。”
陆景宥敬完，赵顺发又开始敬。
两人敬来敬去就把陈桂升敬倒了，饭没吃，就去睡觉了。
赵顺发平日里不爱说话，但是一喝酒话就特别多，陈桂升离场后，他挨着陆景宥坐，拉着陆景宥的手开始说：“小陆，你比我大几岁，以后你就是我亲哥。”
“你就是我亲姐夫。”陆景宥觉得自己没喝醉，很绅士地给赵顺发的酒杯里倒了茶。
“这两个人也差不多了……”徐月娥见两人连辈分都乱了，便让陈娟拿着钥匙去新家，“你去收拾收拾，烧锅水把炕热热，一会儿让他们过去睡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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