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雪以影子形态，潜进荒古神山。
强者们的气息，并未出现在感知。
曾在机关城上空激战的数位强者，仿佛人间蒸发，再找不见踪迹。
陈清雪受维修木青龙的鲁巨子所托，临时充当斥候，刺探与大妖交战的情报。
眼见无法通过寻常感知，寻到激战残存的痕迹。
施展影附之法，潜进一棵直径数丈的古树。
地底根须和天顶枝叶对三千世界的感知，以影子形态，呈现在她的灵识。
陈清雪尚未领悟影附真谛，只能通过大致形态，分辨其人身份。
文武袖长衫，手持长剑的身影，必是与曜对峙的苏夜。
通体漆黑，周身荡漾强悍气劲者，极有可能是曜。
其余几道身影，也有格外明显的特征。
来自龙宫的敖澈，由于身受重创，黑影体表萦绕红雾般的血气。
它的情况不容乐观。
沈庄和陆景选择结伴搭伙，分别固守六个方位，以防曜趁乱取走敖澈的性命。
荒古密林中，又现出一道身影。
气息雄浑，隐有粉色光芒闪烁。
来者是位女子。
“云天宗的女道修，可否现身相见？”其人的声音柔和悦耳。
陈清雪感应不到对方的敌意，从树影中剥离，重新凝聚成人形，须臾出现在女子身前。
“你是……”
“妾身乃合欢宗的护法青柳，有件小事想请教道长。”青柳面上得体微笑，令她的鹅蛋脸看起来更为柔美。
不觉间，便会拉近与生人的距离。
“原来是合欢宗的道友，”陈清雪不去看青柳蛊惑力十足的面容，维持应有礼数，“只要不涉及机密，贫道自会帮道友开解。”
“妾身获取的情报中，提到你曾以影附之法，助苏教主渡过斗牛城的劫难。”青柳手中出现一个净瓶，悄然落入陈清雪掌握，“小小敬意，不足挂齿。”
陈清雪低头瞧见瓶身上篆体写就的「驻颜丹」，心中喜悦，剔除了她笑容中的虚假：
“没错，贫道确乎以此法，襄助过苏教主。”
“你认为，他是否留有后手？”青柳全无遮掩，明问心中所想。
“必留后手。”
“假若……另一只煞妖打算在尘埃落定之时，抢夺近来现世的生命之种，他可能抵挡得住？”
“青道友，您这是何意？”
“字面意思，应该不难理解。”
“您是说，在这场战斗之外，还有大妖觊觎那颗富含生命力的种子？”
“依你之见，他可能应对此等危机？”
“苏教主终归不是半仙强者，甚至还未触摸到神通境门槛。倾尽全力，或许可以敌得过曜……若是再多一只大妖，怕是凶多吉少……”
“云天宗中可有空闲强者？”青柳点拨陈清雪。
“几位神通广大的师祖，悉皆赶赴九幽谷作战。战况不明，未必能脱身。”
“如果真是这样，那老家伙的调虎离山之计，恐怕会奏效。”青柳面上的担忧一闪即逝，“当然，如果苏教主只能算到眼前，那他的失败，或许本就不可避免。”
“青道友，您……”
“妾身喜欢攀附强者，从身体到灵魂都十分享受那种全心崇拜的感觉。
如果苏教主只是泛泛之辈，妾身绝不会臣服于他，更不会出手相救。
言尽于此，再会。”青柳如来时一般，化作烟雾飘散。
陈清雪心中的担忧，仿佛坠进浑水中的墨点，顷刻晕染开来。
“该怎么办？”
……
神树数千丈的枝头，穿进氤氲劫雷的云层。
轰隆隆的闷响，仿佛古战场上的鼓点，敲击着每一寸神经。
“王震，天空酝酿的劫雷，随时都会劈向你。
本尊已有些乏累，便在劫雷加身时送你下黄泉。”曜虚悬在半空，周身的黑色煞气似若火焰般灵活跳动。
漆黑的眼眸，只能通过感知探明具体位置。
话音落下，掌心凝聚一根泛溢雷光的黑刺。
随手将其掷出，于空间中消失无形。
下一刻，毫无征兆地穿透了王老爷子的胸膛。
他的武服长袍已是千疮百孔，雄壮挺拔的身躯，被凝固的血液染成了暗红。
“你也算得纵横一时的强者。”曜的声音中，并无丝毫敬意，“只可惜在生命尽头，碰见了本尊这个无法战胜的强敌。
黄泉路上走得快些，还能赶上你的挚友。”
“你这妖物，没资格提及老齐。”王老爷子身负重伤，仍是威风不减。
“你以古树重塑肉体，得了生命之种诸多好处。”曜哂笑道，“如今新的生命之种已然问世，你这个古旧的遗老，是时候给后来者让位了。”
“老夫已有觉悟。只是老夫所见的未来中，绝无你的存在。”
“随你怎么说，”曜的笑意从容，“只要将你诛除，苏夜再有机谋，也不可能逆转乾坤。
本尊发个慈悲，给你来个痛快。”
王老爷子挺直腰杆，虎目含怒，瞪视悬停于远天的曜。
他不怕死。
只怕损了木王威名。
恰在此时，空间出现裂痕，从中瞬身出一道纤瘦修长的身影。
“曜，你的如意算盘，恐怕要落空了。”苏夜的声音中，隐现出杀意。
所有布局已完成。
到了终结战斗的时刻。
“王老爷子，您撑到现在……辛苦了。”
“老夫已经看到了未来……”王老爷子被黑刺穿透的伤口，受到煞气腐蚀，已然无法复原。
他的语气中，有着拥抱死亡的豁达。
目视苏夜清瘦而又挺拔的背影，恍惚间看到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王老爷子，晚辈……”
“苏夜，且容老夫任性一回，由老夫来决定我的生死。”
苏夜错愕回头，看向面带释然笑意的王老爷子。
“人世间本有生老病死，修行之人，行逆天之道，超脱于六道轮回。”王老爷子朗声道，“当我看到未来的那一刻，向往永生的执念，已然烟消云散。
或许……老夫本就不是一个能够成仙之人。
这一生的波澜壮阔，已对得起恩师传授和平生所愿。”
苏夜静默无言，凝望决绝讲出离别之语的王老爷子。
“转告我女儿，待老夫死后，将我的骨灰撒在这座神山。我要和这里的古树一样，守护三千世界。”王老爷子通体出现岩浆纹路，肌肤瞬息被烧成焦炭，
“在此之前，让我最后一次……助你降妖！”
曜的笑容，在感应到火焰般的炽烈时，瞬息凝成了惊恐。
怒吼声响彻天地：
“你这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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