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长子的满月酒，排场自然不小。
孔嘉倩似乎被大家刻意回避，不论是东宫，还是朝野，对于这个孩子，从来只说父亲，不提母亲。
“孩子叫什么名字？”跟着安乐侯一道入东宫庆贺的崔敏之，摁下心中的唏嘘，问崔杰。
崔杰正站在与卫国公相对的地方，比对着给卫国公行礼招呼的人与他这边的人数多少，脸色越加阴沉，听见崔敏之的问话打岔，当即放下了这令人不快的对比。
“毕竟是皇长孙，陛下亲自给起的名字，叫贺湛。”崔杰从鼻子里呼出一声嗤笑，“你别看卫国公当下笑意盈盈仿佛是自家喜事一样，其实这心里可不得劲呢！”
崔杰最是看不起定国公这副虚情假意的模样，沉着嗓子拉着嘴角，尽量让人看不出来地与崔敏之说小话：“这老东西不缺儿孙，却又眼馋这皇长孙的身份，费尽心机也要夺到自己女儿名下。”
“是啊，夺就夺了，可这心眼儿又小，始终介意这孩子不是亲生的。”崔敏之接上崔杰的话。
崔杰这心头那一个叫熨贴，果然是他的女儿，与他一条心，都看出了卫国公扭曲的笑脸是因为什么。
父女俩都捂嘴咯吱咯吱笑，实在有些招摇，魏淑绮轻咳两声，父女二人立刻收敛了笑意。
“我们女眷就不在太子跟前晃悠了，我带着敏之去看看孩子。”
魏淑绮眼见着成安伯府她的兄长刚刚给太子见了礼，向她这边走过来，赶紧带着崔敏之扭头就走，让崔杰应付他那没有眼色的兄长。
崔敏之没有多嘴，成安伯府近况如何崔敏之早就不关心了，只要不来碍她的眼，崔敏之毫不关心。反正看样子魏淑绮也没有再被娘家拿捏的意思，就留给魏淑绮自己处理便是了。
魏淑绮带着崔敏之到女眷所在之处，麟儿正被一群夫人小姐围在中间，陈珊冷眼在一旁看着，见着崔敏之的一瞬，突然换上了一副热情的笑脸：“晋县主来了啊！有阵子没见，越发贵气逼人了。”
哟，崔敏之是没想到，有一天还能从陈珊的嘴里听见说她的好话。
贵气？陈珊能说这话，怕是已经知道两天之后，崔敏之就会被封为公主嫁去西黎。
那也不得开心一下。这么碍眼的人终于要从京城消失了。西黎那种野蛮之地，恐怕崔敏之今生都没可能再回到京城了。
公主？呵，一个和亲的公主，比之宫女也未必高贵到哪儿去。陈珊的热切当真有几分真心。
“我来看看孔姐姐的孩子。”既然陈珊如此热切，崔敏之不介意给她泼一盆冷水，提醒她一下，孔嘉倩的存在。
皇长孙，名义上是做了太子妃的儿子，但始终生母是另外一个女人。
这根刺会一直存在陈珊的心中，崔敏之不介意时不时提醒一下陈珊。
果然，陈珊的热情突然就被浇灭了，放下脸色，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崔敏之与魏淑绮走到跟前，仔细端详了一下今日的主角，皇长孙和别家小孩也没什么不同，同从前俞家妾室生出来的孩子一样丑。再长大一些，或许能好看一些吧。
孩子被一群人围着，倒也不怕生，眼珠子在众人身上转来转去，终于在看到崔敏之嫌弃的表情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崔敏之立刻退后一步，魏淑绮无奈地抱起孩子，轻声哄了起来。
魏淑绮没有生过孩子，这哄孩子的手法倒是娴熟，看来从来成安伯府的子侄没有少抱，只可惜，一朝翻脸，没有一个人念她的旧情。
“敏之来了啊！”太子突然走了进来，笑呵呵地招呼崔敏之。
“太子殿下。”崔敏之上前见礼，膝盖未弯就被太子扶了起来。
“我们兄妹客气什么。”太子面色一凛，好似想到了什么，“表妹莫不是记恨我搅了你与华家的亲事？”
“殿下言重了。”崔敏之心道，原来你还知道做了亏心之事啊。
崔敏之言语之间明显还带着疏离，看来确实是生了他的气。太子掩饰地抬手摸了摸鼻子，转换了话题：“湛儿出生就没了亲生母亲，敏之妹妹与嘉倩关系好，不如认他做个干儿子？”
认个干儿子？
太子殿下脑子抽什么风？
“殿下真是抬举我。这可是皇长孙，敏之岂敢高攀。”崔敏之奇怪太子殿下今日这是怎么了，三言两句，尽是惊世骇俗之语。
莫不是，太子这么笃定，崔敏之嫁去西黎能坐上西黎国母的位置？早早就想拉近关系？
不过好歹太子还记得孔嘉倩，在所有人都顾虑卫国公府的脸面，不敢提及的时候，太子还能当着陈珊的面，念出孔嘉倩的名字。
崔敏之尽管无奈、难消愤恨，却难以算到太子的头上。
“嘉倩生前也没个朋友，在你院中住了好些日子，倒是最相熟之人了。”
崔敏之没有否认。
看来孔嘉倩的确不曾将崔敏之的身份告诉任何人，连太子殿下也只以为孔嘉倩是因为他的安排，才与崔敏之认识。
“嘉倩姐姐性子柔顺坚韧，只是欠了些福气，不能陪着小皇孙长大。”崔敏之遗憾地感叹道。
“是啊，连个物件都不曾留下，孩子连个念想都没有。”太子殿下也跟着叹气，仿佛没有注意到旁边陈珊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物件？
崔敏之的怀里就有一件。
崔敏之正想要不要趁着这个时候交给太子，又担心被陈珊记挂，反倒是件坏事。故此打了个岔道：“回头我去孔姐姐原先住的屋子里找找，看看能不能有什么东西还留着，首饰、绣品什么的，给小殿下留个念想也好。”
生身母亲，绝不能在孩子生命中毫无印记吧。
“嘉倩从前有个金锁，原本等孩子出生就要给孩子的，也不知道是丢在了哪儿。”
金锁？
崔敏之心头一紧，头皮发麻。直觉给出了危险的讯号，提醒她太子这句话不寻常。
太子殿下竟知道那只金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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