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
朱允熥对所谓的祭拜天地……等等诸多繁杂的流程,是从来都没有在意过的。
因为他骨子里还是一个现代人。
甚至乎,他反而觉得,这样兴师动众的形式对他来说,说是一种负担也不为过——得不到任何实质性的东西,反而把自己给累了个半死。
可如今他却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他坐在这个所有人都簇拥着、仰望着的地方和位置,便也看到了那些簇拥着他、仰望着他的人。
这些人会因为他的一念之差,因为他举手投足间一些他并不觉得有什么的事情,天翻地覆……他第一次觉得——这些人,是他的子民啊!
这就是他此刻最真实的想法。
在此之前,他更多的,是把当下这个大明皇朝,当成了他可以随意挥毫洒墨的一张纸卷而已,而他想要做的,只是把自己脑子里的东西具现出来,成就他的霸业。
而现在。
他才算看到了这个时代真正的血肉。
所以……
站在钟山之阳,祭坛之上的最高处,朱允熥面上虽然还是老老实实地按照礼部给他安排的流程,上香、祭天、宣告……等等等等。
但他心里却在暗暗道:
「呵!什么老天不老天的,我朱允熥从来不认,但是……我会让我泱泱中华站在世界的最顶端!日月所照、江河湖海所至,皆臣服于我大明!既然坐在这个位置了,我便会让他们吃上饭、穿上衣服、住上房子!也让他们看到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日不落时代!」
他一身玄色衮冕华服。
双手负后,在冬春交替之际的寒风中,身体里热血涌动,衣袍猎猎作响,仿佛在无声地替他把心中所想传告天地,传告给下面所有的子民百姓!
新帝改元。
一是祭天,二则是告庙,三是乞社稷。
祭天是朱允熥这个皇帝亲自赶赴京郊祭坛,向上天禀告改元。
告庙,则是在太庙祭祀祖先,同样禀告改元之事,以示继承正统。
除此之外,还要去祭祀土地、五谷之神的社稷坛乞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这是自《周礼》传下来的儒家礼法。
朱允熥当然是不信这些的。
宇宙广阔,没有什么天地能保佑你。
至于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更不是什么上上香、拜一拜就能随便得到的东西。
否则历朝历代皇帝啥都别干了,就光天天烧烧香,拜拜天、拜拜祖宗,皇朝就万年永存得了。
想要得到什么。
只能靠自己的双手,靠自己的脑子,靠自己的判断、见识、目光与格局而已。
所以……
在钟山祭天之后,朱允熥又在心里骂骂咧咧地被仪仗队簇拥着回了紫禁城。
依照《周礼》,左祖右社。
皇宫的太庙位于应天府,在明如今紫禁城的东南侧,是为「左祖」,而紫禁城的西南侧,便是祭祀土地、五谷之神的社稷坛了,是为「右社」。
所以回了皇宫之后,朱允熥还得在紫禁城左右跑来跑去,这里上香,那里拜拜的。
朱允熥现在所在的紫禁城,就是后世所谓的「南京故宫」了,而实际上,现在这个「南京故宫」特么的比朱棣仿照建造的「北京故宫」面积还要更大。
就算朱允熥大多时候都是坐在御辇上的。
可他平日里一向无所顾忌、没太大正形,让他一直奔波来奔波去,还得端着个架子,属实是一件再苦不过的差事了。
直到拜完宗庙社稷,又在奉天殿接受了群臣的朝拜,最后终于能回到乾清宫的时候……天都已经快黑了。
“到底什么王八蛋可以捣鼓出这么无聊、繁琐的流程啊!一天天的告这个,祭那个,拜那个的……给朕骨头都端散架了……”
“要是真拜了那么有用的话,朕天天去拜都不亏,偏偏这些玩意儿屁用没有!”
已经失去所有耐心的朱允熥直接往自己的龙榻上一躺,没好气地吐槽道。
听得一旁伺候的马三宝眼皮是跳了又跳。
瞪大眼睛倒吸了一口冷气:“嘶……陛下,您可……您可慎言呀!天大地大、祖宗大、社稷大……哪个可都是不好惹的呀!”
刚刚朱允熥说的任何一个字,但凡流传到外面去,那都是不得了的事情了,古代人迷信,对于这种东西自然是宁可信其有、 不可信其无的态度。
朱允熥躺在床上无所畏惧地打了个呵欠。
不以为意地含混道:“这有什么不好惹的,都是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信的才是傻子。”
一天下来,他的怨气已经大得不行了。
马三宝动了动嘴唇,还想再说点什么,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约莫是有些多余了。
自家这位主子爷出了名的天不怕地不怕。
当着自家嫡亲皇爷爷的牌位和尸体面前都如此大逆不道……指望他对旁的事情忌讳,那更不可能。
沉默了片刻。
马三宝只得暗暗轻叹了一口气。
随后默念道:“莫怪莫怪,咱主子爷年轻气盛,说的都不算说的都不算……”
朱允熥可以完全不信,他肯定还是做不到的,心里担心着自家主子,赶紧给朱允熥叠了个甲。
就在此时。
躺在床榻上的朱允熥骤然坐起身来,皴了皴鼻子:“什么味儿?酒味?”
他刚刚说完,乾清宫的大门也被推了开来。
“开乾元年的第一天,食黍糕,饮屠苏咯。”一个温柔清脆的声音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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