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楼地狱之花如何攻略佛前青莲

糖滚玻璃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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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两周年《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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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莲花长命百岁!

李相夷天下第一!

(其他平台的老读者看过前面的部分,直接跳最后,祝大家两周年快乐!)

明月高悬。

李莲花出门前思来想去,还是穿了红衣,只是没像以前那样银冠束发,换了根嵌玉红绸。方多病已经等在院外,见他出来拉了人就走,“已经快到时辰啦。”

云城依山而建,沿着山壁开凿,举目望去灯火绵延不绝。

宴席设在山巅之上的大殿,除了几桌主席之外,都是不设固定座位的流水席,来客也不拘是否云城人士,大家按到场时间和彼此相熟随意落座。

主座上是一身枫红色华丽宫装的城主叶瑾,戴金凤冠,沉稳端坐时颇有些含威不露的气势。

她的夫君和儿子在左侧,右侧是一袭石榴红色长裙的叶灼。

方多病跟李莲花一同进来,被婢女径直领到主桌旁边。李莲花自然是坐在叶姑娘身侧,他就顺势坐在下一位。

李莲花还是第一次看见叶灼这种贵气逼人的打扮,那衣服把她的锋利都掩住了,当然也或许是她自己忽然变得柔顺,总之人极有规矩地坐在那里,像个锦绣妆成的玉娃娃。

叶灼抬眼看见李莲花应了她的无理取闹,嘴角也不自觉地弯起。

李莲花跟主人家见过礼,被夸赞了一通兰芝玉树、神仙人物,结果坐下时突然被人抱住了大腿。

低头一看,是叶城主的儿子不知什么时候跳下了座位,蹬蹬跑过来抓着她的衣带,仰脸睁着大眼睛问他:“你真是传说中的剑神李相夷吗?”

虽然叶氏上下其实都知道他是李相夷,但也只有这个小娃娃直言不讳。

其他人都担心有些冒犯,他却低头笑了,“是呀。”

“那你一会儿会参加逐月吗?”小娃娃声音软糯,抱着他的腿晃,“你能不能摘月亮送给我?”

李莲花一愣,“嗯?”

“嗯,我……”大约是云城家教严,不能随意问人索要东西,这小家伙在身上摸了一圈,发现没什么能跟月亮媲美的东西可送,顿时瘪嘴。

叶姑娘伸手逗了他一下,“你要人给你摘月亮啊?那可不行,都没人给我摘呢。”

那小娃娃却突然被启发,仰脸冲他道:“我把我小姨送给你。”

方多病“哈哈哈哈哈”笑得直拍桌子。

“我仿佛看见了十年前的我,真的,哈哈哈哈。”方小宝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要是十年前李相夷给我摘月亮,这我也可以把我小姨送给你……”

叶姑娘白了他一眼。

李莲花也白了他一眼。

叶城主连忙出来把她儿子抱回去,笑着打圆场:“阿池说的是一会宴后的比武。云城风俗,说是逐月,其实是比轻功。那月亮自然是个幌子,只是这孩子非得相信他们摘不上月亮是因为轻功不行……”

“不是说李相夷天下第一吗。”小娃娃委屈,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天下第一也摘不上吗?”

“能摘上能摘上。”方多病最见不得小娃娃眼里的偶像光环破灭,当即胡乱应承,“我是李相夷的徒弟,我去给你摘。我也不要你小姨,你给我笑一个就行。”

小娃娃当即咧嘴给他笑了个大的,生怕他反悔。

李莲花摸摸鼻子坐了下来,“这便宜徒弟关键时刻还挺有用……只是你一会儿怎么收场?”

方多病得意地瞥他:“你这老狐狸还能想不出哄小孩的办法。我负责去参加那什么逐月,你负责给我弄个月亮来。”

李莲花顿时气得摇头。

“那便宜师父也不是这么好当的呀。”

随着夜空中炸起一团烟火,宴席正式开始了。

本来李莲花味觉全失,吃什么都差不多,就在最近的菜中随便夹了一筷子,入口却微微怔住——没想到拜下午的药所赐,这味觉竟不知不觉中恢复了大半。

身侧叶姑娘敏锐地察觉到他身体一僵,偏头看过来。

他微微勾唇笑了一下,又向桌上的糕饼伸出手去,拈了一块桃花状豆沙馅的月饼。

叶姑娘便懂了,夹了一筷子蜜汁糖藕放他碗里。

“这个别处吃不到。”

这糖藕的做法是将糯米塞进莲藕的空洞中,和着蜂蜜在糖水里蒸,除了甜外还有股莲花的清香,只是比较容易腻。

李莲花喜甜食,这东西是专程为他做的,甜度比正常工序略高,跟他的味觉一中和倒是蛮不错的。

叶姑娘动了几筷子就停了,只偏头看着他吃,目光灼灼。

他发现之后轻轻一笑,慢吞吞地瞟她了一眼,“吃你的饭。”

“我这是留着胃呢。”叶灼双目弯弯,明媚的眼眸光艳照人,“别吃太多,一会还有许多活动。”

李莲花手里的筷子略微顿了一下,“嗯。”

吃得差不多后席上就开始闲聊,当然话题主要围绕桌上唯一的小朋友。

叶瑾和叶灼小时候闹得惊天动地,没想到长大以后,却各自拿出来当笑料讲给朋友听。

“我有一回,在床底下扫出一堆碎纸屑,好奇拼回去才发现,你小姨居然把阿娘给我们俩画的画像上,单属于我的那部分撕下来扔床底了——我立刻去书柜里一顿翻,颜料一泼,把她的脸全糊成了鬼。”

“然后我们俩打起来,都被罚跪了一个月祠堂。”

“我发现她每日跪在那里,还有空写东西,抢过来一看又把我气个半死。上面满篇都是我如何欺负她了,她欺负我的事一件没有!”

“完了她居然还有脸写,我们俩一起被罚,我哭得更惨一点,她觉得很开心!”叶瑾说着瞪了叶灼一眼:“因为我是无辜的呀!”

“每次挑事的都是你,我只是被动反击,结果挨罚一点不少。”

“那你后来不是也憋了个大的吗。”叶灼一点都不心虚,也轻飘飘将这个‘大的’揭了过去。

李莲花听着她们姐妹俩斗嘴,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或许当年,他跟师兄之间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凡事说开一点,哪怕打起来——最后说不定也就发现,没什么深仇大恨。

师兄藏着掖着,他也小心翼翼,双方就这么压着情绪一直发酵,爆发出来的一刻却都承受不住。

他仰头喝下杯中酒,望见玉盘似的月亮,目光忽地柔和。

小时候中秋都是在云隐山上过,就是简单两三个菜一壶酒加一人一块月饼。师傅师娘凑在一起总是拌嘴,然后就蹿腾他们俩比试……偶尔师兄会陪师傅喝酒,他会陪师傅下棋,等到月上中天,有时会兴起舞段剑。

下山以后的头几年,身边总是不缺朋友,少年意气鲜衣怒马,喝酒赏月逛灯会,甚至在青楼酒肆一掷千金。

这十年倒都是一个人,也很少吃月饼了。每年月圆夜,一杯清茶或淡酒,看清明月色照在萝卜地里,润物无声。狐狸精围在他脚边转,倒也不觉得孤单。

只要不刻意去想起故人,大部分时候是闲适安宁的,他能从草木抽枝的声音里感受到天地众生。

属于李相夷的日子,潇洒肆意,万千宠爱,那时很好。

属于李莲花的日子,无所牵挂,自在逍遥,后来也很好。

可眼下这样也不错。

席间觥筹交错,人声鼎沸,却不再围绕他,更不会在追捧之下潜藏恶意。

这里每个人都冲他笑,对他抱有极大的、陌生人的善意。

素未谋面的人会因为能帮到他点什么喜笑颜开。小孩子会大胆向他索要天上的月亮,就算被拒绝,也转头就忘了。

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

这里每个人都知道他是李相夷,却不会因此指望他去承担或背负什么,也不会把他定义成需要被超越的目标、被打倒的对手,更不会是越不过的心魔。

没有人敬他畏他仰仗他,也没有人猜测议论试探他。

大家听说之后只会艳羡一句,天下第一啊,真好。

我也想做天下第一,可这与你无关。

我虽然不是天下第一,但是我也很好啊。

我没有低你一等,也不需要高你一等。

十年前李相夷是一轮骄阳,被众人簇拥,却离众人很远。

他以为是自己少时锋芒太甚,于是柔和了棱角,处处体谅,处处退让,不知不觉就退出了所有故人的生活。

往事桩桩件件,他本有意妥帖收藏,留个念想。

可故人不肯放过去一马,与李相夷三字关联的一切都要挫骨扬灰。

十年后李莲花是一轮明月,清辉不减,却仍然被迫高悬。

他不屑与宵小之辈虚与委蛇,大部分时间只能装傻充愣。

幸得二三知己真心相待,却又因为时日无多,背着太沉重的未尽之责,而无法放心去亏欠。

如今他终于转身坠入一片温柔海洋。

叶姑娘和她所带来的整个世界,他们不在乎这些。

我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一定要做的事,都有权选择去过怎样的人生。

我只是欣赏你。

你累不累?你过得开心吗?你想做的事,我能帮上你什么吗?

不爱一个人不是一件需要自责的事,可是被人爱着,也不是一件需要惶恐的事啊。

月已中天,宴席进行到快收尾,其他席上的客人纷纷来敬酒。

方小宝这个爱交朋友的阔少爷几句话便跟人打成一片,被邀请到其他桌上喝酒。

他回来时竟然提了只螃蟹腿,气鼓鼓地往那一坐:“李莲花你知道吗,除了我们这桌都有大闸蟹!”

“我质问婢女为什么我们没有,她说螃蟹性寒,叶城主吩咐不让上。”方多病把那条蟹腿塞进嘴里咬的咔咔作响,“这霸道也没有这个样子的啊!你一个人不能吃,连累我们所有人干看着。”

“咳咳。”李莲花掩唇轻咳,“可能叶城主照顾我是客人吧。”

“呵!我看这桌上唯一算得上外人的就是我了。”方多病用肩膀撞他,小声道:“人家分明是把你当姑爷呀。”

“你个小屁孩,有空还是多操心操心你的公主吧。”

“阿池开始闹了,我带他去看踏风逐月,方公子跟我们一起?”酒宴进入尾声,叶瑾把小娃娃抱起来,准备离席,“阿灼,你带李先生转一转,这好吃的好玩的你最熟了。”

“李莲花,跟我们一起!”方多病的性子就这样热烈,出风头的时刻当然要让师父亲眼看到,“本少爷可是要给人去摘月亮,你不来看一眼怎么行。”

“你想去吗?”叶灼转脸问他,“那边很挤很吵闹,跟武林大会的擂台似的,还有点危险,在悬崖边上。”

“危险?”

“嗯,在这座山头南侧的峭壁,底下是寸草不生的万丈悬崖,最近的山头在百里之外,根本是轻功越不过的天堑。”

李莲花奇道:“那你们是比什么?”

“……这西南侧的山谷底下是歌会,会不断有女孩放灯。”叶灼比划了一下,“就是那种用竹篾扎成方架、糊上纸做成灯笼,底盘上放置燃烧着的松脂,全靠热气往上飞的灯。”

“这灯大约有几千盏,高低错落。居然有人相信就凭这么一点东西借力,能飞到百里之外的莲因峰。”

叶灼无奈摊手,“每年这种事都能死两三个,还下过禁令,可总有人宁可被打断腿也一定要出这个风头。屡禁不止之后,就加强了防护措施。”

李莲花一挑眉,“你没去过?”

“小时候去过。”叶灼老实道,“换你十年前……不也会去吗。”

李莲花摸了摸鼻子。

换做十年前的李相夷,绝对是会去的。

甚至不仅会去,不仅要争那第一,说不定还会在三千明灯之上炫技表演,引得看他的人掉下去几个……那可是比红绸舞剑还要拉风百倍。

但现在嘛,这种出风头的事还是留给小朋友吧。

他远远看看就好。

李莲花喝下最后一杯,缓缓一笑,眉眼舒得很开,依稀有些当年洒脱的神采。

夜色中无数浮灯摇曳,浩浩荡荡如流萤舞空,直映得星光黯淡。

少年踏风逐月,少女云中歌舞。

悬崖之下是火树银花,万家灯火。

这场面任谁第一次见都会觉得震撼,尤其是在此等旷阔的冰雪世界中,蓦地出现了凌霄天宫般的繁华。

李莲花紧了紧身上的狐裘大氅,双手拢在狐皮暖袖里,仰头去看一盏灯缓缓飘摇。

他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外,背影有种难以言喻的孤独和尊贵。

叶灼心里一动,凑过去道:“不走近点?这里看不清方小宝的,你不怕他掉下去?”

李莲花目光往下一瞥。

此处悬崖地势险峻,笔直划落,甚至往里倾斜。

如叶姑娘所说,刀削斧劈般的崖体上寸草不生,全是积年冰雪,想要借力几乎是不可能。

他心里担忧,嘴上却还是装作满不在乎:“这孩子总归要长大的嘛,他自己要出风头,自然要自己收场。”

“他一会儿肯定收不了场。”叶灼笑道:“我刚刚问了几个人才知道,我那小侄子口中的月亮不是天上那个,是对面峰顶的悬空寺内供的琉璃玉盘,质地青白泛荧光,看起来像月亮。”

老狐狸闻言,脸上泛起一丝神秘而狡猾的微笑,“那正好看方大少爷的笑话了。”

但他们没有看上方多病的笑话。

不多时的功夫,方小宝就跟一条大型犬似的向他们冲了过来,嘴里高声喊着:“李莲花!李莲花!”

“这儿呢。”李莲花招招手,“方小宝,多大人了,咋咋呼呼的。”

“不是,李莲花,这个太好玩了!”方小宝整个人兴奋地像打了鸡血。

“哦,这是谁他白日里刚说‘恨不得立即就走’的啊?”

方小宝没理会他,顾自说着:“你知道吗,他们有那个,那个,像鸟的翅膀一样的东西,可以从风中借力!”

他手舞足蹈地比划了好一会,发现完全说不清那是什么,只好含含混混道:“总之感觉跟轻功完全不一样!”

“哦。”叶灼帮忙解释,“他说的可能是天工苑造出的什么新玩意,拿你们做实验呢。”

“云城的天工苑跟天机堂有几分相似,主攻机关术,只不过研究方向更偏重日常生产而非杀人之术。”

这机关木鸢原先是在山头间运送小型货物和信件的运输工具,不知道哪个鬼才把它跟武学与轻功结合起来,改成了木架、绸面、羽翼的辅助飞行器具,只是技术不成熟,若让不会武功的人去实验就是谋杀了。

正巧有这些不惜命的自负少年送上门来。

“明儿我带你们去天工苑逛一圈,那里每年都能出不少新奇玩意。什么自行代耕播种的牛车啊,用虹吸原理取水转磨的机器啊……”叶灼看向李莲花,“你肯定感兴趣。”

李莲花笑着应了。

他如今倒是真的对这些感兴趣。

他少年时喜欢研究自制兵刃、机关暗器、奇门遁甲,为的是在人前炫耀博学,反倒是这些年,途径真正的人间,才发觉饭疏食饮水才是民生根本。

杀一个人那么容易,养育一个人却很难。

在小叶公子的年纪,笃信自己必会是天下第一,敢要天上独一无二的明月。

在方小宝的年纪,一颗为武林公义的赤子之心,一人一剑,平天下不平之事的凌云志气。

如今他已经丢了剑,换了药箱、针线和食谱,想知道如何能让地里的萝卜长得更快些,收成更好些,如何少些病痛,缓些生离死别。

不过方小宝远未到能理解这些的时候,他抓着李莲花的肩膀拼命摇,“李莲花,你现在、立刻,教我婆娑步。”

李莲花失笑,“不是,你要去摘月也该学游龙踏雪,婆娑步有什么用啊?”

“现在他们已经放弃去隔壁山头摘月了,改成了比轻功身法。”方多病一指山崖,“那灯与灯之间相隔不远也不近,寻常轻功虽然也能应付,但完全无法有什么美感。”

婆娑步最善小范围内的辗转腾挪,姿态飘逸,定能拔得头筹。

李莲花伸头一看,崖下壁立千仞,隐约可见夜雾翻涌,当即道:“不妥不妥,这婆娑步若是初学,太过危险。”

“听你师父的吧,别掺和这些中看不中用的。”叶灼也附和。

“你们俩是怎么有立场说这句话的?啊?”

叶姑娘的轻功直接就叫‘灯上舞’,听名字就知道怎么来的,李相夷更是出了名的花里胡哨——这两个人联合起来让他沉稳雅正,当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方小宝,我们去下面逛逛了。”李莲花摆摆手道,“这年纪大了,还是参加点舒缓的活动。”

方小宝很扫兴,但他也不能打扰别人谈恋爱不是,自我调节了两秒,重新开朗起来:“那我再去玩两次,别说,这背上有翅膀的感觉当真很不一般,我回去要让天机山庄也做一对。”

李莲花立刻不耐烦地赶他走,“去吧去吧。”

沿着山壁往下两层,就是姑娘们放灯的回廊。得非常用力地探身出去,才能让灯飞起来,其实也有几分危险。

不过云城立于雪山之巅,这种事儿实属稀松平常,就算不是人人习武,也多少都会学些轻功。

这放灯的大多是姑娘,几百个姑娘凑在一起的场面,实在是叽叽喳喳喧闹不已。姑娘们还都比较大胆,聚在一起公开议论哪位公子生得俊俏,哪位武功高强,又有哪些适合做夫婿。

有个黄衫女子直接指着某盏灯笼大喊:“快看快看,那不是你的情郎吗!”

旁边被她打趣的红裙姑娘干脆泼辣道:“是,宋公子本姑娘已经定下了,大家都别觊觎啊!”

李莲花觉得他幸好是没上去,不然这会儿底下的尖叫声大约全是:快看快看,二小姐的人!

……

他丢不起这个脸。

他抬头看了看,“这灯上还有字啊?”

叶灼“嗯”了一声,“不是歌会吗,有许多姑娘会唱情歌表白的。灯上写的多是歌词。”

“这离逐月崖也就三四丈吧,稍微运点真力就能让上头的人听见——但我总疑心这样会引得对方得意忘形而掉下来。”

李莲花十分赞同地点点头。

往崖壁里走两步,就有卖灯的,还有卖各种吃食的。

“这个别处吃不到,你要不要试试?”叶灼指着一个火炙摊,要了两串不知是什么的肉,用眼神示意李莲花付钱。

那肉一串竟要五两银子,这些年攒的钱瞬间便去了十分之一,老狐狸顿时感到一阵肉痛。

李莲花一边掏银子一边摇头,“叶姑娘,你这是待客之道吗?”

叶灼只是笑,“这是鼍龙肉,寒潭里生的,被传为《山海经》中神兽何罗鱼,包治百病,不过当然是骗人的。肉又柴又腥,处理起来很费功夫,远不如它的皮有价值——不过止咳补气是有的。”

“你知道吗,小的时候大人总是告诫我们不要进入大雪山,里头有许多上古凶兽。”叶灼小口咬着,“我想去又不敢一个人,就骗我阿姐说,里面有上古食材。”

李莲花顿时唇角勾起,微微摇头。

这丫头当真跟李相夷小时候很像,聪明骄纵,属于一天不打上房揭瓦的那种。

他也曾骗师兄私闯禁地,差点双双毙命,回来两人一起挨了好一顿打。师兄发誓再也不给他带糖,他费了好多心思,又是自制兵刃,又是机关暗器的,送了一箩筐。

虽然最后……得了个那样的结果。

“啊,这雪莲也是云城特产。”叶灼弯腰指着糖水摊上的罐子,“婆婆,给我们来两份桃胶红枣雪莲。”

李莲花认命地继续掏钱。

“姑娘,你夫君好温柔啊。”阿婆将银子收进荷包里,笑呵呵地祝福他们,“现在难得有愿意陪夫人逛街的啦,祝你们白头偕老啊。”

叶灼笑笑不说话。

李莲花也懒得解释了,总不能每遇到一个人都解释一遍。

可能他们俩这个年纪,没成家的已经非常罕见,这样并肩走在一处,便人人都觉得他们是一对了。

看起来她今晚上是非得把他的钱花光,专挑昂贵的吃食玩具。

“叶姑娘,我这可只剩这最后一百文了,你想好了要买什么?”

“唔……”叶灼环顾了一圈,最后停在了糖铺跟前,“这个。”

盘子里晶莹剔透的彩色糖珠,垒成了宝塔一般的形状,被灯火一照煞是绚烂。

虽然摆盘精致,但确实也只比普通的糖贵一点点,一百文买了整整一斤。

叶灼伸手就拈起最上面的一颗,转身举到李莲花唇前。

他愣了。

叶姑娘眼里盈着柔情蜜意,唇角弯弯,灯火映照着她绯红的脸颊,一点都看不出来已经二十六岁了,倒像是十六岁的小姑娘。

他犹豫了两秒,张口将糖含入嘴中。

这下换叶灼怔愣了,良久忽然一笑,眼神里跳动着莫名的欣喜。

她原本只想调戏他,看他偏头无奈的样子,然后将那颗碰过他唇的糖吃掉。

她低下头,又拈了一颗放进自己嘴里。

李莲花什么都没说,看着她脸上飞起红晕,眉梢微动,嘴角微微上扬。

过了一会,他突然觉得口感有些不对,转脸问摊主:“这是什么糖?怎么里头如此辛辣?”

“公子,这是酒心糖。”

什么?

叶灼下意识要吐出来,可已经晚了。

一酡微醺的红色爬上了她的脸颊,眼前人晃了晃,出现了重影。

李莲花眉头轻拢,看她这副神志不甚清明的模样,有些担忧。

“叶姑娘?”

她眨眼,茫然四顾,不确定道:“你在叫我?”

他顿时哭笑不得,“叶姑娘,你这次又是什么?”

她猛地甩了甩头,看上去想要努力恢复神志,但是反把自己甩得晕头转向。

李莲花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的胳膊,她仰着脸问:“你是谁?”

李莲花一本正经:“你的主人。”

李莲花传音给人群中的方小宝,“我送叶姑娘回去了,你一会玩够了就自己回房吧。”

方多病立刻从人群中挤出来,看叶姑娘一副神志不清、脚步虚浮的样子,立刻关心道:“叶姑娘怎么了?”

“她误饮酒,醉了。”李莲花把人揽在怀里,“没什么事,我反而担心她伤到人。”

“哦哦,那我陪你一起。”方多病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个巨大的电灯泡,他只觉得李莲花一个病人和叶姑娘一个神志不清的人走夜路会有危险。

叶姑娘的房间是栋单独的二层小楼,建在纳兰夫人的墓室旁边,倚着冰湖。那边人迹罕至,地湿路滑,又没有什么护卫。

一路上叶姑娘乖巧安静,像是睡着了。

方小宝也难得没有喋喋不休。

夜色清明温朗。

四下寂静无声。

他踩着满地寒霜,仿佛要跟他们一起,在寂旷的雪原间一路行至天荒地老。

“应该是那间吧?你扶着叶姑娘,我去开门。”方小宝换了左手拿剑,捣鼓了半天才把门弄开,结果一推开门便怔在原地。

“怎么了?”

“啊,这,我还是避一避。”方小宝立刻知情识趣地退出来,“您请——”

李莲花用奇怪的眼神瞟了他一眼,然后跨过门槛。

然后他也怔住了。

那里头一屋子的画,全部都是李相夷。

他斜倚窗框,仰头饮酒。

他负手而立,归剑入鞘。

他举杯饮茶,勾唇浅笑。

他横剑身前,杀气四溢。

他白衣纤尘不染,身姿挺拔,却偏过头背着人偷偷吃糖。

他红衣提剑,踏月而来,意气风发的脸从雾气中隐出。

他端坐高位,垂眸冷笑,伸手抚平衣角飘带。

他拔剑掩去半张脸,只用一只眼睛自下而上地看人。

李相夷。

李相夷。

李相夷。

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种表情,都在画里永远凝固,封存在这世上不为人知的角落。

他说过的话,做过的诗,与少年热血一同,字句烫烙。

清焰姑娘曾说,“我最擅长的其实是画,却只是不愿画与人看而已。”

她的画风不是时下流行的‘写意’,而是颇为古雅的‘工笔’,细致写实,纤毫毕现。

以狼毫小笔勾勒,随类敷色,层层渲染,尽其精微。

画中人像是穿透了十年光阴在凝视他,那份栩栩如生让他觉得心里钝痛。

叶姑娘曾说她其实不爱李相夷。

他信就是傻子。

与他年少时喜在人前炫耀的爱意不同,沉默的爱是寄不出的信,无法开口的挽留,伸出又收回的手。

其实这种时刻……他也不是未曾有过。

他本以为今夜心中已被填得足够满溢,却没想到又猛然撞入一片汪洋。

那挂在屋内正中央的一副,正是两人初见当晚,他一袭红衣,倚在窗框上饮酒,背后一轮银月如盘。

她在下面提了一行清俊飘逸的小字。

愿君永如天上月,皎皎千古不染尘。

“阿灼。”他温声唤她,也是第一次用这个称呼来唤她。

“嗯?”她仰起脸,双眼迷蒙,本能地想要靠近他,“你在叫我吗?”

“阿灼。”他又唤了一声,抬手抚过她的脸颊。

他知道自己不该动心。

可是呢,身体会不自觉地依赖能让它感到舒服的东西,感情会不由自主地回应温暖坚定的眷恋。

那些故人抽身离去的时刻,是她无声填补了所有缝隙。也只有她能让他如此笃定,无论自己如何傲慢,如何绝情,如何伤害她,她都永远不会离开。

而且叶姑娘跟方小宝和笛盟主本就不同,她的见识和思想会吸引他靠近,她的狠辣决绝和喜怒无常也会让他想要一探究竟,既是棋逢对手,也是心领神会。

如果哪天她忽然消失,他就自然会发现心里空了一大块。

他不想再回避了,不想真正到死的那一天,会为这件事后悔。

灯火下她的脸小巧又可爱,望向他的眼神罕有地乖顺,不像平日眉目里总是带着一种横了心的锋锐。

他低头吻上她的唇时,也是大大地睁着双眼,眨了几下,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

直到他叫了一声‘阿灼’后才回魂,怔愣着抬手摸上了自己的嘴唇。

这副钝感的模样出现在精明辛辣的叶姑娘的脸上,实在是让他有些情动。

“阿灼,我喜欢你。”他难得直白,嗓音惑人的低哑:“你呢?你愿意吗?”

叶灼缓慢而坚定地点头。

之前十几年她都不敢有非分之想,是在扬州那一夜后才生出莫名的期待,又在肖乔大婚后确认彼此的情意,在女宅的暧昧中不断发酵,悄悄萌发的情思早已长成一棵盘根错节的大树,缠满了她的心。

她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那你是只要李相夷吗?”

如果她说是,那也无妨。

她要李相夷,那他就给她李相夷。

叶灼缓慢地摇头,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小声道:“我要你。”

无论你是李莲花,还是李相夷。

虽然这间屋子画满了十七岁的李相夷,可彼时他是风光霁月的武林盟主,身边有武林第一美人相伴——他离她太远了,远到她辞别扬州时甚至不敢去见他一面。

给她温柔,护她周全,带给她柴米油盐,教会她爱众生和爱自己的,都是李莲花。

李莲花一愣。

这句意料之外的回应让他情潮翻涌,难以自持。

骤然见到满屋年少的自己,除却第一眼的震撼和动心,也实在令人难堪……他一直知道叶姑娘如何惦念李相夷,说实话,他有些吃醋。

可转念一想,叶姑娘说过,世人只见李相夷张扬,不知他温柔。只见李莲花温润,不知你锋利。

李莲花和李相夷,本来也无甚分别。

他一挥手灭了所有的灯,将满屋的少年李相夷隐于夜色中。

唯余一抹清凉月色从二楼天窗透下来,照亮一张小榻。

他将她抱到榻上,俯身封住她的唇。

不同于之前的蜻蜓点水,这个吻激烈而缠绵,叶姑娘被吻得发愣,就这么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直勾勾的。

她喝完酒像是三魂七魄被抽走了一份,什么反应都慢了半拍,明明是做过花魁的人,在情事上却像个懵懂的小姑娘。

李莲花轻嗤一声:“女宅那个张牙舞爪的叶姑娘哪儿去了?”

她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

“闭上眼睛。”他耐心地教她,“回应我。”

她立即青涩地回应他,因为不会换气发出轻微的喘息。情动时双手主动环上他的腰,可就是不肯闭眼睛。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她还是觉得不安全。

沦落青楼的那几年给她留下的创伤太深,动情是本能,害怕也是本能。

“别怕,阿灼。”他柔声哄着:“是我。”

“嗯,我不怕……”

他跪上榻,伸腿抵开她的双膝,细密的吻落在她唇角,颈间,锁骨,察觉到她在微微颤抖,下意识想要后缩,却又很快主动缠上来。

他知道姑娘家在这种时候都是理智上要忍耐矜持,可她却是身体畏惧,理智上拼命想要讨好他。

他心里一疼,停下了动作,柔声道:“阿灼,你不用勉强讨好我,也别害怕。”

“这不是一件需要忍耐和委曲求全的事。”

她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只是在茫然地点头,身体仍僵硬地像是死了。

他复又郑重地抱紧她,伸手扣住她的后脑,缓缓加深了这个吻,另一只手开始顺着她的脊背曲线往下滑。

李莲花的唇微凉柔软,舌尖却暖到有些炽热,勾着她不停索取,浸润着药香的白皙手指勾开了她的寝衣,然后是肚兜系绳,直接向两侧扯开。

胸前传来一阵灭顶的酥麻,叶灼情不自禁漏出几声喘,却不知道差点把他的魂点着了——只觉得某人的手忽然没了分寸,揉捏地有些过。

叶灼无法克制地喘息,身体也跟着微微扭动,像案板上挣扎的鱼。

她伸出手抓住他的袖子,就像抓着救命稻草,一刻也不敢放松。

“莲花……莲花……”

“嗯,是我。”

他撑起身低头看她,身下人发丝凌乱,两颊酡红,小口微张,目光一刻也不敢离开他的脸,眼睛里雾气蒙蒙的,可仍然能看出绝对的信任和依赖。

他轻而珍重地吻在她的眼睛上,又重复了一边:“别怕,是我。”

他的小姑娘太让人心疼了。

他要再慢一点,再温柔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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