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六年,经过三年休养生息,大明帝国如同一个从重病中痊愈的巨人,开始重新舒展筋骨。
内政初步理顺,军事改革初见成效,魏渊的目光,终于越过嘉峪关,投向了广袤而动荡的帝国西垂。
他深知,内安之外,必求外攘,有些历史遗留问题与潜在威胁,必须在他这一代解决,才能为华夏后世打下一个稳固的战略基础。
他的视线首先聚焦于青海地区。
这片土地此刻正主要由和硕特蒙古汗国实际控制。
和硕特部是卫拉特蒙古(即瓦剌)四部之一,在其杰出领袖固始汗的率领下,于崇祯十年(1637年)左右自新疆南下,击败了原本盘踞于此的喀尔喀蒙古却图汗,占据了青海草原。
固始汗是一位雄才大略的统治者,他不仅掌控了青海,更将其影响力深深植入了西藏事务。
目光再向西南,便是西藏。
此时的雪域高原,正处于一个微妙的时期。
藏巴汗政权(第悉藏巴)在固始汗的军事打击下已于数年前覆灭,和硕特蒙古人成为了西藏新的世俗统治者,固始汗本人坐镇日喀则,掌握了最高权力。
然而,西藏的宗教格局极为复杂,格鲁派(黄教)在五世达赖喇嘛阿旺洛桑嘉措的领导下正值鼎盛,与固始汗结成了稳固的政教联盟,以对抗其他教派和世俗势力。
位于拉萨的布达拉宫正在五世达赖喇嘛的主持下进行大规模扩建,象征着格鲁派权力的上升。
可以说,西藏正处于一个“蒙藏共治”,世俗权力(和硕特汗王)与宗教权力(格鲁派达赖喇嘛)并存的局面。
将视野转向更遥远的西北,那是曾经的西域。
这里则是卫拉特蒙古其他诸部的天下。
其中,以准噶尔部最为强盛,正在其雄主巴图尔珐台吉的领导下迅速崛起,整合各部,势力范围以伊犁河谷为中心,囊括了天山以北的广阔区域。
而天山以南的传统绿洲农业区,则由叶尔羌汗国统治,这是一个信仰伊斯兰教的察合台汗国后裔建立的政权,但其国势已衰,内部矛盾丛生,正面临着来自北方准噶尔部的巨大压力。
再往西,是强大的哈萨克汗国,其与准噶尔部为争夺牧场和贸易路线,冲突不断。
更遥远的中亚腹地,此时则是诸汗国并立的局面。
布哈拉汗国、希瓦汗国等政权控制着河中地区,而南方的莫卧儿帝国正处在沙贾汉统治末期,虽显颓势,但依旧体量庞大。
在魏渊的案头,来自军情司的报告清晰地勾勒出西垂的危局:一个以和硕特蒙古控制青藏、准噶尔蒙古虎视西域为特征的,全新的、强大的“蒙古势力圈”正在形成。
他们虽非铁板一块,但任何一方崛起,都可能重现当年蒙元南下牧马的威胁。
尤其是正在高速整合、扩张欲望强烈的准噶尔部,在魏渊看来,其未来必成心腹大患。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魏渊凝视着巨大的西域舆图,手指重重地点在标着“准噶尔”和“和硕特”的区域上。
他知道,大明若想真正中兴,不再重蹈“困守长城”的覆辙,就必须主动西向,重新打通并牢牢掌控这条连接东西方的战略走廊,将帝国的边疆推进到一个足以保障中原腹地安全的天然界线。
一场关乎国运的西进战略,已在魏渊心中酝酿成型。
明朝中后期,曾经短暂复现的汉家王朝对西域的经略荣光,如同河西走廊尽头的落日般,不可挽回地沉入黑暗。
朝廷对西域的管理,经历了一个从积极进取到全面收缩,直至最终失控的漫长过程。
明初,尤其是永乐年间,凭借强大的国力,明帝国曾一度重建了在中亚的影响力。
明成祖朱棣派遣陈诚多次出使西域,招抚诸国,并在哈密、吐鲁番等地设立哈密卫等羁縻卫所,构建了一个以朝贡贸易为纽带,以军事卫所为支点的松散统治体系。
这一时期,西域诸国如帖木儿帝国、别失八里等,皆遣使来朝,奉大明为宗主,丝绸之路也曾短暂重现商旅不绝的盛况。
然而,这套体系的维系极度依赖帝国的军事威慑和经济实力。自仁宗、宣宗以来,明朝的国防战略逐步转向保守,固守长城一线的“九边”防御体系成为重心,对遥远的西域则失去了开拓和维持的兴趣与财力。
朝廷的注意力更多地转向内部的党争、财政危机以及东南的“倭患”。
西域,这片被视为“耗钱耗力”的化外之地,其战略重要性在朝堂之上被严重低估。
真正的转折点发生在正德、嘉靖年间。
此时,东察合台汗国后裔建立的叶尔羌汗国日益强大,而蒙古瓦剌(卫拉特)各部也持续西迁,挤压着明朝的生存空间。
正德八年(1513年),吐鲁番速檀满速儿攻陷哈密,明朝苦心经营的哈密卫名存实亡。
尽管嘉靖初期,朝廷内部曾有“复哈密”之议,但最终在杨廷和等主政大臣“疲中国以事外夷,非计也”的论调下,收复行动不了了之。
嘉靖皇帝本人笃信道教,忙于“大礼仪”之争和玄修,对西域边事更是漠不关心。
至此,明朝失去了经营西域的最后桥头堡,势力全面退回嘉峪关以内。
到了万历朝及以后,明朝的处境更是雪上加霜。
庞大的军费开支(如“万历三大征”)、辽东后金的崛起,以及内部愈演愈烈的农民起义,彻底榨干了帝国的国库。
朝廷连维持辽东和内地战事都已左支右绌,根本无力也无意再顾及西域。
嘉峪关,这座“天下第一雄关”,其意义从一个开放进取的象征,彻底蜕变为隔绝内外、被动防御的“铁门”。
曾经响彻西域的明军号角,被关外呼啸的风沙所取代。
广袤的西域大地,权力真空迅速被叶尔羌汗国、以及后来崛起的准噶尔汗国所填充。
明朝与中亚的直接联系被完全切断,丝绸之路的主动脉彻底阻塞。
当魏渊在永熙年间重新审视西域舆图时,他看到的是一片已经脱离中原王朝掌控近一个半世纪的土地。
那里,蒙古铁骑的蹄印取代了汉家使节的旌节,中亚的伊斯兰文化覆盖了曾经的汉唐遗迹。
明朝中后期的战略短视与国力衰颓,不仅让帝国失去了广袤的疆域和战略缓冲,更让华夏文明向西的辐射力戛然而止。这段失控的历史,正是魏渊决心必须扭转的沉痛教训。
永熙六年的初春,皇家内阁议政厅内,暖炉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巨大的红木圆桌旁,帝国的权力核心齐聚一堂。
魏渊端坐元辅之位,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心腹:次辅孙传庭、三辅洪承畴,以及群辅魏明、朱以海、郑成功、李岩、黄轩、秦牧阳、杨寅。没有过多的寒暄与铺垫,他直接切入正题,声音沉稳而清晰:
“诸位,内政稍安,筋骨渐舒。然卧榻之侧,虎狼环伺,尤在西陲。昔日汉唐旧疆,商路古道,隔绝久矣。朝廷之威,不可止于嘉峪关。”
他略微停顿,让话语中的分量被充分感知,继而抛出了核心决策:
“所以,我决定,将亲往西陲一行,实地勘察情势,以定方略。”
厅内出现了片刻的寂静,但并非源于惊愕。
在座的群辅们,无论是孙传庭这样的老成谋国之士,还是郑成功这般锐意进取的将领,脸上都并未露出太多意外的神色。
他们太了解魏渊了,在无数次的深夜密谈、战略推演中,魏渊“开疆拓土,重连西域”的宏愿早已深入人心。
他们深知,这位带领大明从废墟中站起的掌舵人,其目光从未真正局限于关内。如今朝廷财政好转,新军初成,正是将蓝图付诸实践之时。
魏渊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欣慰,继续部署:
“这次西行,需隐秘为之,对外我将宣称休假静养。朝中大小政务,皆由次辅传庭兄全权处置,依《宪纲》而行,遇不决之事,可飞马报我。”
孙传庭闻言,立刻起身,肃然拱手:
“元辅放心,传庭必恪尽职守,稳定朝局,以待元辅西巡佳音。”
他的语气坚定,没有丝毫犹豫,彰显着多年的信任与默契。
“好!”
魏渊点头,目光转向负责军事和情报的几位,
“成功,你的海军需加强东南巡弋,吸引各方注意,特别是台湾方向,尽快对那些荷兰人下达最后通牒,如若不走,那就武力收台!杨寅,西行一路之耳目安全,交由你的系统负责,沿途势力动向,务必清晰。”
“遵命!”
郑成功与杨寅齐声应诺。
负责经济的黄轩补充道:
“元辅,通往西域的商路前期调研与物资储备,商会已着手进行,定不误事。”
看着麾下这群文武干才,魏渊心中豪气顿生。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远征,而是整个革新后的大明帝国,蓄势待发的西向宣言。
“既然如此,诸公各司其职。待我归来之日,便是大明旌旗西指之时!”
会议结束,众人离去时,眼中大多闪烁着期待与振奋的光芒。他们知道,元辅的这次“西行”,将不再是简单的巡视,而是一场注定要改变帝国版图与命运的战略前奏。
一个比洪武、永乐更为波澜壮阔的时代,正在魏渊的脚下,缓缓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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