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微升目光沉沉，与他对望。
将心里的异样暂搁一边，收敛神情，与陶华元赫二人严肃道，“城门口那一出倒是可以混淆视听，但项大人不出面，时间久了难免叫人怀疑，咱们得快些出发——”
“现在就走。”
陶华当机立断，没有一丝犹豫。
“这——”
元赫伸手拽住陶华的袖子，话才出口就咽了进去。
陶华回头。
“……走吧。”
他终究忍住猝不及防的慌乱，正事要紧。
“走。”
云微升下令，项柯走在前面替众人领路。
项柯是从后门进来的，一路上为了甩开尾巴，七拐八拐，没有个明确目的地，令人琢磨不清他究竟要去哪里。
好不容易感受不到身后尾随的人了，才顺着云微升留下的印记摸了过来。
只见是一烟花之地，人多眼杂，难免惹眼，便从后门顺了进来。
还好云微升眼尖，率先看见了他。
这才与她汇合。
按计划，其实从城门口就已经开演了。
目的就在这一出。
“殿下，为防引人耳目，臣安排了两辆马车，您与公主分开走。”
项柯带着她们来到了后门，果然见人马均已等候在外。
“行，事不宜迟，无需多言，听你的。”
云微升对项柯做事的严谨很是放心，这倒无须质疑。又转过身，和拉着她的陶华说道，“楚然，此行必然不平，张琢玉等人恐怕早就做好了路上动手的准备。我们即使暗中先行出发，也不过是争了个暂时的优势，约莫不到一个时辰，他们就该发现不对，肯定会紧跟追来。”
届时，再联合路上早就埋伏着的专来除掉她们的刺客，他们在暗，她们却在明，情况便十分不利了。
“我明白，”陶华凝重点头，“走至今日一步，便早就做好了打算，不成功便成仁！”
要想得，便不能怕失。
她若是怕，那才是这么多年白忍了。
只是陶华还镇定，杀死兄弟都不眨眼的人却紧皱眉头，自打见面就未放下过握在身后的拳头。
此时听她们二人的对话，更是眼里卷起汹涌，沉暗如墨，深不可测。
云微升明她自是已做好打算，便知不用多言，回头与项柯道，“项柯，你与陶华一道，我独行。”
项柯与楚然均露出不可的神态。
“殿下，我与您——”
“小升，我可——”
“不，你和陶华一起，多个人多重保护。”
让陶华单独走，她不放心。
“项大人素来谨慎，又善应变，有他在，或许路上会更顺些。”她安抚着拍了拍陶华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别与她争这多余的。
“张琢玉的目的在你，必然交待了来人，让项大人陪着，或许能起些混淆视线的作用。”
来之前，她在鸿胪寺的那一出招摇逛市可不是单单叫人看的。
现在东华上下，谁不知项柯与她的关系。张琢玉派来的人，若是先跟上项柯一行，很有可能以为车上的人是她，便不会贸然动手。
“好歹我也姓云，他还不至于失心疯敢动我。”
如此，那些人就会掉头来寻她，好让陶华一路顺风。
“小升……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是不是？”
陶华突然用力按住她的手，执着问道。
“这都什么时候了，赶紧——”
“我们说好了的！”
陶华打断云微升催促的行动并使她一怔。
“我们要共享胜利的果实，共赏昌平盛世，共建那个理想国！”陶华的眼里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眼眶因用力而发红，“你要守诺，你得守，诺。”
她一字一字道，“我答应你的，我做到了。”
她活着等到她了。
“你也要做到。”
“好吗？”
最后一句，轻微而希冀。
“好。”
云微升郑重许诺。
得到肯定答案，陶华闭了闭眼，再睁眼已是一片清明。
她不知道云微升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但她并不在乎。
只要最后她们都在就好。
项柯没办法，只能随行陶华一路，独留云微升一人上路。
“那我们，便走吧。”
云微升上了车，从另一个方向离开。她这条路，会绕几个弯，落后她们些距离，才能起到效果。
云微升走后，陶华便也翻身上车，就要进去却再度被拽住了衣角。
并不十分用力，没有他平日三分的架势。
陶华回头，眼神复杂。
元赫向来不善言辞，这会儿更是不知如何三两句来表达他满肚子的话语。
越是想着这是她盼了十年的一刻，他就越不敢也不能更不愿拖她后腿。
第二次，他又放开了手。
指尖与她的衣袖擦过，过往种种则在这一瞬如走马观花地显了个遍。
最终定格在他第一次见她时的那幕。
“你是哪家的孩子？打扮得好生古怪，你母亲怎么给你扎了满头的小辫儿？”
少女居高临下，好奇地看着蹲在路边的小少年。
说他小少年都大了些，脸上的稚嫩还很分明。
她想，或许是跟家里大人走散了。
小少年不回应她，大大的眼里都是戒备。
楚然这才发现，他的眼睛可生得真好。
眸色比旁人都黑些，眼窝也深，睫毛浓密纤长，此时怀疑戒备地看着她，就更显得幽深秾丽。
“怎么，怕我是坏人呀。”
她总也改不了见人可爱漂亮就要上前逗一逗的毛病。
彼时她为了去找微弦哥哥，趁皇兄皇嫂出宫，也偷偷浑水摸鱼溜了出去。
结果刚一出来，大老远就先看见了这古怪的小少年。
“太可恶啦，你这小孩儿当真没眼光，坏人能长我这样吗？我这么美丽善良，路见不平，拔刀——”
见小少年更加怀疑，她不由一气，天底下哪里有她这么好看的坏人，就自顾地辩了起来，岂料方才说了半天他都无动于衷，一听“刀”字反而在意了起来，眼底仿佛都升起了氤氲。
楚然赶紧收了声，换了话逗他。
“哎哎哎，你可别哭了哦，姐姐没刀，你看——”她原地转了一圈儿，证明自己手无寸铁。
“我没哭。”
小少年终于开了口。
语调比他的装扮更奇怪些，但吐字倒是很清晰，楚然听明白了。
“呀，原来你会说话啊，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
“我，不是哑巴。”
小少年否定着她的一句又一句玩笑，神情严肃认真。
“那就是小聋子了，刚我与你说话怎么不理我？”
“我不——”
小少年又要反驳，但对上她笑开了的眉眼，意识到自己被她骗了，刹了声，抿嘴不语。
“又不说话了，小哑巴。”
“我不是。”
“那你就是小聋子。”
“……”
夕阳下，一大一小的身影投在路边的矮墙上，全然不似他们重复着的无聊对话一样聒噪。
反而祥和温暖。
“我永远在你身后。”
元赫看着眼前人，此情此景与记忆里有些相似，不免意动，也突然开了窍一般，说出了这句。
“嗯。”
陶华展颜，一如当年笑靥如花。
“等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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