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夙愿，一朝达成，如何不欢喜？
阿璀努力判断着晏琛的声音，从当年马蹄底，到如今金瓯殿，这十数年光阴啊。
终于再次听到了她的阿兄的声音，即便如今这声音在她耳中照旧混沌难辨，即便她早已忘记了当年少年时的他的声音，但如今落在她耳中的是真真切切的血脉相连的亲人的声音。
阿璀点点头，微微地笑。
而晏琛也一样地笑着，笑着笑着便觉得眼睛酸涩。
他这一生，欠了她多少，又该如何一一还回来呢？
太医院的太医们来了几波，至天明后张谧也再次被请过来。
一通检查之后，连张谧也有些惊奇，大约是没想到阿璀能恢复地这么快，但具体是什么原因，一时半会儿倒也说不清楚。
不过推测下来，觉得约莫是跟她昨夜莫名其妙起的这场烧有关。
阿璀如今虽能听得到，只是大多时候听得不甚分明，只觉得诸多声音杂在一处，分辨起来有些困难。
但若在相对安静的环境里头，只有一人说话，显然便好分辨得多。
张谧也知道是这情况，只说照着这样下去，再恢复些时日，纵然不能恢复到如寻常人一样听力清晰，但至少日常说话交流更加无碍了。
能有所恢复阿璀已经很满意了，也不敢有太多奢求。
然而比之阿璀，晏琛却尤显得激动得多，他留着张谧问了许多，该注意什么，还需怎么治疗，还需用什么药等等之类的，问了许多话。
阿璀夜里没睡好，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待醒来时晏琛已经不在了。
她躺在榻上，感受着外边那些夹杂在嘈杂混乱中的声音，最清晰的是四周的檐铃声。
那檐铃声依旧是暗哑的，但阿璀却近乎贪婪地感受着这些还不算美妙的声音，这是这个世界的回声，是自己暌违了十多年的对世界的另一种感知。
只是听着听着，外面天空又掠过一道闪电，闪电之后有一声不太响的雷。
她忽然便又想起了那个梦，那个还未曾来得及对阿兄说的梦，她心中顿时又觉得惶惶，那种紧张的心悸之感再次出来了。
阿璀坐起来，往窗外看了看。
正欲下榻来，立刻便有门口候着的使女上前来问：“贵主醒了？奴传水来……”
阿璀叫住她，问：“陛下呢？”
那使女大约是才过来换班的，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倒是外边地黄栌带人送了盥洗漱口的水进来，道：“先时宣政殿那边送了什么消息来，陛下看过后便匆匆离开了，想来是有什么要紧政务要去处理，只吩咐了我等好生照看贵主……”
“什么时候离开的？我睡了多久了？”阿璀有些着急。
“约莫也有两个时辰了，贵主刚睡下没多久陛下便离开了。”黄栌道，“贵主怎么了？若有什么话给陛下的，不如让人去宣政殿说一声？”
阿璀摇摇头，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她有一些很说不清楚的预感，只觉得心底发慌，但到底为什么发慌，也想不到什么缘由来，总不能说是那个不太正常的梦境吧。
“不必了。陛下大约也是有什么要紧事吧，不必去打扰，回头等陛下那边空闲了我再去见他。”阿璀双手捂着耳朵，捂起又松开，又再捂起，感受着说话时声音的变化。
似乎这样转移着注意力，也能缓解方才突然而起的紧张。
直至近晚时分，天已经黑下来，宫门也快到往日要落锁的时候了。
而阿璀两次让人去宣政殿看看情况，回来皆禀宣政殿群臣朝议未散。
在阿璀的印象中，这好像还是第一次朝议到这么晚还未散，她心底不安的感觉再次涌出来。
第三次派人去宣政殿，黄栌见她着急，便亲自过去了，打算向陛下跟前魏廉打听打听情况。
然而不多时黄栌便回来了，她回来之后带来的虽然还是朝议未散的消息，但却另带了一个人过来。
正是晏琛身边的孝年。
前两次宫人只看着宣政殿朝议未散便不敢打扰，而黄栌直接找魏廉传了话。
晏琛知道后，知道阿璀或许察觉到朝中发生了些事情，怕她担忧心急，便让孝年跟着一起过来了。
况且今日商议的事情，若最后定下来，少不得需要阿璀做些事情。
而自孝年处带来的消息，对于阿璀来说，无异于一阵惊雷炸开于头顶。
一个月前土居裕安仓贞合罕突然出兵袭扰石州汾阴等地，虽未克城，但二十天前，袭扰范围再次扩大，对雁门并州等等边镇也开始出兵频繁袭扰。
驻守石州的温国公颜守道虽目前还能应对，但时间久了难免捉襟见肘。
况颜守道观土居裕安最近布兵方式以及袭扰边境的频次，多方分析下来，断定土居裕安有叩关之心，请求朝中派兵增援。
虽然一两个月前土居裕安已开始有些异动，但还尚未有如此袭扰之举，不过晏琛与崔寄也早做了些安排，早命人传令去了边境代州，命代州军随时配合应对。
只是估算下来，这些兵力阻挡土居裕安的袭扰不难，而晏璀想要的，也不只是挡住土居裕安的南下。
晏琛虽还未在阿璀跟前多提过这些事情，但是近来她看得那许多文书里面，自然也有关于边境局势的。
她从那些杂乱的文书中，以及某些文书里已有的批复里，隐约猜出晏琛和崔寄对于土居裕安的想法——他们是想直接灭了这一个藏于北边的不知何时将起的隐患。
只是如今国内初定，这事要办也得寻个好的契机。
如今土居裕安主动袭扰，对于大渊来说也算是师出有名。
这本来是个很好的出兵的机会，以大渊如今的兵力，若灭一个土居裕安，其实也是时间上的事情。
然而孝年带来的消息，却是东北边小国新丹竟然趁乱打劫，也出兵袭扰营州等地。
新丹多年来被土居裕安强盛的国力压在下面，过得并不安稳，但如今竟然与土居裕安同时袭扰大渊，很难保证他们不是已经交联合作了。
这样的情况下，大渊若要出兵，便是两线作战，实在不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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