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泉水会唱歌的青石板溪边,有一间用陶土坯搭成的小工坊。屋顶盖着厚厚的茅草,下雨时会滴答滴答敲出节奏;墙壁糊着混了稻壳的泥浆,摸上去带着阳光晒过的粗糙感;门口码着一排排晾干的陶坯,每个上面都用指甲刻着小小的波纹,风过时,陶坯间的竹风铃就“叮铃”响,像在和溪水的叮咚声对歌。工坊的主人是只戴粗布围裙的小刺猬陶陶,他的背上总沾着些湿泥,滚起来像块会移动的土疙瘩,每次转陶轮,陶泥“沙沙”的转动声,像在给溪边的石头讲软乎乎的故事。
这里的陶器从不让贪心的生灵多拿,只送给“需要盛载思念的梦”。要给远方朋友寄松果的松鼠梦会来领“圆肚陶罐”,罐口缠着麻绳,摔在地上也不会碎;要给鸟宝宝存晨露的麻雀梦会叼走“浅口陶碗”,碗边捏着小花纹,盛水时会映出彩虹;最特别的是守着空巢的燕子梦,它总来要“细颈陶瓶”,陶陶会在瓶身上刻满迁徙的路线,让它知道无论飞多远,都能找到回家的方向。而让陶泥永远温润的,是藏在青石缸里的“月光陶泥”——那是用溪水的软泥和满月的清辉揉成的,捏起来像裹着层薄纱,烧好的陶器在夜里会透出淡淡的光,像装着一小捧月光。
这天清晨,溪水上的薄雾还没散,陶工坊的木门被“啪嗒”顶开,像有片湿漉漉的荷叶自己挤了进来。陶陶正用竹刀修整陶坯,抬头就看见一只背着半片贝壳的小螃蟹,八条腿上还沾着溪泥,大螯紧紧夹着颗碎陶片,眼睛凸得圆圆的,像两颗浸了水的黑豆。“能……能给我个小陶盒吗?”小螃蟹的声音泡泡似的,带着水的湿意,“我昨天和哥哥们在石缝里藏珍珠,突然来的急流把我们冲散了,现在找不到它们,珍珠也丢了一颗,要是天黑前回不去,妈妈会以为我被水鸟叼走了……”
陶陶赶紧用爪子把它扶到干草堆上,灶膛里烧着松木块,火苗舔着陶窑的壁,把空气烘得带着松脂的香。“先烤烤壳,”他从瓦罐里倒出点温水,用半个葫芦瓢盛着,“喝点水,腿就有力气爬了。”小螃蟹用螯蘸了点水,洒在自己壳上,水珠顺着壳的纹路滑下来,才小声说:“我记得我们的窝在三块大青石中间,石缝里长着丛薄荷,叶子碰一下就会冒香味,可现在我连哪块是青石都分不清,刚才差点被水冲进下游的深潭……”
陶陶的心像被湿泥裹住了,闷闷的发沉。他掀开青石缸的盖子,里面的月光陶泥泛着淡淡的银辉,摸上去像刚化的雪水,凉丝丝又软乎乎。“给你做个‘寻亲陶盒’吧,”他揪出一块陶泥,在陶轮上转起来,“盒盖上刻着三块大青石,往薄荷丛的方向爬,图案会慢慢变亮,而且……”他往陶泥里掺了点溪底的荧光砂,“天黑了也不怕,盒子会发淡绿色的光,像提着盏小灯笼,哥哥们看到就会来接你。”小螃蟹的眼睛眨了眨,突然用螯抹了下眼睛,掉下颗小水珠——那是混着溪泥的泪,砸在干草上晕开个小泥点:“我左螯上有个小缺口,像片小月牙,哥哥们都认得,能刻在盒子上吗?”
陶陶笑着点头,用竹刀在盒盖边缘刻了个小小的月牙缺口,又在盒底捏了三个小疙瘩——这样放在湿滑的石头上就不会滚走。他转动陶轮,陶泥“呼呼”转着,慢慢变成个圆滚滚的小盒子,青石的图案在月光陶泥里若隐若现,像浸在水里的画。“你听,”陶陶轻轻敲了敲陶盒,里面传出“咚咚”的回声,和螃蟹用螯敲石头的声音一模一样,“每靠近窝一步,声音就会变脆,到了青石边,盒子还会弹出颗新珍珠——是我用贝壳粉做的,和你们藏的一样亮。”
小螃蟹用螯抱住陶盒,八条腿激动得直跺干草:“我用这个当谢礼行吗?”它从壳底下掏出颗扁扁的鹅卵石,上面有天然的波浪纹,“这是我在溪底捡的,能帮你压陶坯,不会被风吹倒。”陶陶把鹅卵石放在陶轮边:“等你找到哥哥们,记得在青石上敲三下,我听到回声就知道你们都平安了。”
中午时,陶工坊的门被“吱呀”推开,进来的是只背着藤筐的老乌龟,背上的壳沾着青苔,筐里装着些晒干的菱角——那是给小孙子当零食的。“陶陶,能给我小孙子做个陶哨吗?”老乌龟的声音慢慢的,像溪水漫过石头,“他前天在芦苇荡里玩,被顽童的网子网住过,现在一听到响声就躲进壳里,连叫他吃饭都不敢应,夜里总睡不着。”
陶陶从缸里拿出块更软的月光陶泥,里面掺了点芦苇绒,烧出来会更轻。“做个‘安心陶哨’吧,”他把陶泥捏成小鸟的形状,“吹起来会发出‘啾啾’的鸟叫,像芦苇荡里最温柔的声音,听着听着就不怕响声了。”老乌龟从藤筐里拿出块细腻的白泥:“这是我从湖心岛挖的,烧出来会变白,你掺在里面,哨子会更漂亮。”
陶陶把白泥和月光陶泥揉在一起,陶泥变成了淡淡的奶白色,像混了晨露的云。他捏出小鸟的尖嘴,又用细竹丝刻出翅膀的纹路,老乌龟蹲在灶膛边看,突然说:“我年轻时曾被渔夫的网捞过,那时要是有个这样的哨子就好了,就不用在网里缩着壳发抖,差点被晒成龟壳干。”陶陶往陶哨里多塞了点荧光砂:“等小孙子不怕响声了,咱们一起给您做个大陶缸,里面养满您爱吃的小鱼,您趴在缸边晒太阳,哨子的声音会引来更多小鱼。”
老乌龟的头往前伸了伸,笑了:“他最爱追着蜻蜓跑,说要数清蜻蜓翅膀上的纹路,等他好了,我就带他来这儿,让你看看他数得对不对。”陶陶把陶哨放进窑里预热,白泥在火光里慢慢透出润润的光。老乌龟背着藤筐离开时,菱角的香味混着陶泥的湿意,像把整个夏天都装进了筐子。
傍晚时,陶工坊的窗台上传来“咔哒咔哒”的响声,陶陶抬头一看,是只背着蜗牛壳的小甲虫,壳上沾着些蒲公英的绒毛,六条腿抱着根细草茎,正费力地往窗台上爬,草茎上系着颗干瘪的野莓——那是它准备的礼物。“我……我想换个小陶杯,”小甲虫的声音细细的,像草叶摩擦,“我答应给蘑菇下的鼻涕虫送露水,可我用叶子装总洒,走了两天才到这儿,再送不到,它们该渴坏了……”
陶陶的心像被温水泡过的陶泥,软软的发胀。他揪出一小块月光陶泥,捏成个只有指甲盖大的小陶杯,杯口捏得圆圆的,不会划伤鼻涕虫的皮肤。“这个给你,”他在杯底钻了个小孔,用蛛丝缠了圈,“挂在脖子上就不会掉,等爬到蘑菇下,露水还能剩满满一杯。”小甲虫的触角动了动,突然用嘴叼过野莓:“这个给你,是我在草叶上找到的,有点酸,能帮你醒神。”
陶陶把野莓放进陶罐,看着它背着小陶杯慢慢爬出门,壳上的蒲公英绒毛在晚风里轻轻飞,像带着片小小的云,陶杯的绿光随着它的移动闪闪烁烁,像一路铺过去的小灯。“别着急呀,”陶陶在后面喊,“鼻涕虫会等你的。”小甲虫没回头,只在石板路上留下串小小的脚印,像在说“我知道啦”。
天黑了,溪水的歌声变得轻轻的,陶工坊的窑火还在“噼啪”响,把月光陶泥烤得渐渐发硬,透出温润的光。陶陶坐在灶膛边,数着今天做好的陶器:小螃蟹的“寻亲陶盒”应该已经到了青石堆,弹出的珍珠说不定正被哥哥们传着看;老乌龟的“安心陶哨”正被小孙子握在爪里,吹出来的鸟叫肯定让他忘了害怕;小甲虫的小陶杯还在跟着它往蘑菇爬,蛛丝挂着的杯子晃呀晃,里面的露水晃出细碎的光。
灶膛里的火渐渐小了,剩下的火星像陶泥里的荧光砂,明明灭灭地照着陶陶的影子。他打了个哈欠,把粗布围裙解下来搭在竹椅上,靠在堆满陶坯的角落睡着了。梦里他的陶工坊变得很大很大,陶土坯墙壁变成了会开花的土墙,陶轮延伸到云朵里,每个来要陶器的生灵都能找到最合适的容器:蚂蚁得到能装粮食的小陶罐,青蛙拿到能盛雨水的陶盆,连冬眠的蛇都从洞里探出头,拖走个暖融融的陶窝,说要在梦里提前焐热春天的泥土。
月光透过茅草屋顶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画出银色的条纹,像未干的陶泥。陶陶的背上还沾着湿泥,在梦里滚了滚,像裹了层新的月光。等明天清晨的第一颗露珠落进青石缸,又会有新的脚步声踩着溪水来,带着小小的慌张和期待,想求一件能盛载心安的陶器——而溪畔陶工坊的灯,永远亮着,像一颗在溪边慢慢焐热的、暖暖的小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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