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点到即止就可，不用继续说下去，屋里的几人都听懂了。
但正因为听懂了，才会觉得顾家人疯了。
闻铮沉默片刻，道：“你离开了顾家也好，免得以后牵连到你。”
顾野笑了笑，虽然什么也没有说，但意思却是听得明明白白了。
闻铮见他半点都不在意顾家的模样，也知道他是真的跟顾家离心了，于是问道：“你从顾家出来后就一直住在了这里？”
顾野点头嗯了一声。
闻铮眯了眯眼睛，突然笑了：“你这个样子是认命了吗？顾疯狗，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闻铮指尖在腿上点了点，哼笑：“说吧，这些年你私底下在干什么？”
此话一出，秦骁几人纷纷惊讶地看着顾野。
显然他们是非常相信闻铮的猜测的。
顾野盯着闻铮看了半晌，随后一改方才那种沉闷的样子，坐姿稍稍一改，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若说以前的顾野是正气和悍厉的，那么眼下的顾野已经正得发邪了，他把闻铮上下一打量，笑了：“你倒是了解我。”
闻铮嗤了一声。
顾野也没对闻铮瞒着什么，淡笑道：“我这些年也没干别的什么，就是干了点儿不太正经的东西。”
秦骁好奇了，“你干啥不正经的东西了？”
顾野露齿一笑，一口大白牙白晃晃的，“就倒腾着一些东西卖。”
秦骁震惊：“二道贩子啊？”
“差不多吧。”顾野点头，“就是捣腾的东西不太能见人。”
秦骁心里一惊，“你不会干坏事儿了吧？”
“我是那种人吗？”顾野白了秦骁一眼，然后又来了一句：“最多只能算是劫富济贫。”
闻铮：“..........”
打劫就是打劫，说得这么清新脱俗也改变不了你跑去落草为寇的事实。
秦骁：“........”
这话从顾野的嘴里说出来，怎么就有那么一点惊悚呢。
燕重明：“.........”
这人果然是正得发邪。
花颜倒是有了猜想的问道：“你都打劫谁了？”
顾野微微一笑：“顾家。”
果然！
花颜：“.......”
结果，顾野又道：“方家。”
所有人：“.......”
然后顾野又说了好几家出来，每一家都是燕京里有名的大家族。
闻铮头疼：“所以，你把燕京最上层的那些大家族都给得罪了？”
“那倒没有。”顾野无所谓地道：“至少作风正派的那几家我就没有动啊，哦，还有你家。”
闻铮翻了个白眼，花颜忍不住笑道：“他家就剩他爸一个人在燕京，而且他爸穷死了，也没什么能让你打劫的。”
顾野似笑非笑地看了花颜一眼，做儿媳妇的这么不给公爹面子，直接说公爹穷死了什么的真的好吗？
花颜微笑以对，她说的是实话啊，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不过花颜还是更好奇今天来找顾野的那两拨人，顾家那个带着人来找顾野麻烦，花颜知道原因是因为顾野废了顾今他爸。
顾今那种人是不会去反思顾野为什么要对他爸动手的，他只会觉得顾野动了他爸，所以他才会来找顾野报仇，所以顾今会带着人来找顾野的麻烦，花颜并不觉得多意外。
但是另一拨的人就有点意思了，那个叫方蘅的短发女人曾经是闻铮队里的队员，那么她就是一名军人。
据她之前说她是陪着朋友过来找人的，又那么巧的出现在这里，那么这找的人就肯定是顾野了。
方蘅是军人，朋友来找顾野，那就也是军人了。
偏偏先前秦骁和燕重明跟顾今的人打起来的时候，方蘅连同她的那些朋友都抄着手在一旁看热闹，并没有想帮顾野的意思，那他们来找顾野的用意就有点儿意思了。
花颜在心里这么想着，于是也直接地问了出来，“除了顾家的人，另一拨人也是来找你麻烦的？”
顾野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被问得愣了一下，而后摇头：“的确是来找我的，但也不算是来找我麻烦的。”
顾野眉心微蹙，接着说道：“他们当中还两个人是我带出来的兵，之前也跟我在一个队里，我当年从队里退出来退得太突然，没有跟任何人打一声招呼，之后跟顾家断绝关系后，我就来了外城，他们也是近期才打听到我的消息，所以今天找了个过来。”
“找过来干什么？跟你叙旧吗？”秦骁冷笑，“但我今天冷眼瞧着他们却好像是来者不善啊，先前顾家那些人都对你动刀子了，他们居然还抄着手在一边看着，完全是一副看人出殡不嫌事儿大的态度。”
先前最先跟顾家的人打起来的就是秦骁和燕重明，燕重明是今天第一次见顾野，以前也不认识，所以他跟顾野并不熟悉，但到了此时，他还是不得不说道：“你一手带出来的兵，还是曾经一个队里的队友，在明知你有麻烦的时候，居然还带着人在一旁看热闹，那俩跟你有仇？”
顾野沉默了一下，再次摇头：“没仇，不过对我失望大概是真的。”
闻铮嗤地一声，嘲讽道：“对你失望什么？失望你从队里退了出来？失望你离开了他们？当年你从队里退出来是因伤退役吧，他们难道不知道原因？”
“我姑且当他们当时不知道吧，那么今日见到你后，他们也该明白了吧？但凡还有一份可能，你都不会选择退役，而他们是你一手带出来的兵，连这个信任和了解都没有吗？”
“但凡他们还有一点良心和战友情，他们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人找麻烦。”
闻铮冷笑：“说什么对你失望，不过是借口罢了，你又不是他们爹，还能一直对他们负责吗？一旦你中途离开，他们就觉得是你背叛了他们，不要他们了，甚至连你为什么要离开的原因都直接忽略过去，这特么不是白眼狼是什么？”
闻铮说完就扭头看向花颜，“所以说啊，也不是所有的军人都值得你敬佩的，比如先前那几个人，颜颜你以后还是得对军人这个身份祛魅才行，果然一个人本身就是个白眼狼，哪怕他披着那一身军装，那也改变不了他们的本质。”
花颜：“.........”
不儿，你想要骂醒顾野你就直接骂他好了，做什么要借着她来说事儿啊？
她虽然是对那一身军装有滤镜，可她也不是傻子啊，一个人的好坏她还是分得清的，也不会因为那人穿没穿军装，是否是一个军人就去无脑护啊。
对上花颜那特别无语的表情，闻铮立马扭回头不敢再借着她说什么了。
顾野瞧着闻铮那怂唧唧的表现，短促地笑了一声，心想闻疯子居然也有今天，他居然怕老婆，不过嘴里却在正经道：“你不要抓着点儿由头就哔哔赖赖，我若真看不清他们是什么意思，方才就不会直接丢下他们走了。”
闻铮说的那些，他能不清楚么？
他才是当事人，只会比闻铮看得更清楚。
与其说他们对自己失望，倒不如说他才是真正的失望。
只要一想起今天见到那两人时自己的心情，顾野就有一种想笑的冲动，他原本以为是见到多年的队友，没想到队友却一脸愤怒地指责自己。
只要一想到今天那两人对自己说的那些话，顾野是真的笑了出来，且越笑越大声，越笑越觉得讽刺。
花颜几人就这么默默地看着大笑不止的顾野，秦骁小心翼翼地问闻铮：“队长，这家伙该不会是受刺激太大，所以疯了吧？”
闻铮静静地看着大笑不止的顾野，脸上先前的嘲讽神色收敛，目光中带了一丝复杂，顾野此时的心情，他其实是懂的。
因此闻铮并没有开口打断他，也没有开口说什么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等着，直到顾野自己笑够了后，闻铮的神色都一直很平静。
顾野抬手抹了一把眼睛，抹掉了笑出的眼泪，而后冲闻铮露出一个幸灾乐祸地表情，意味深长地道：“闻疯子，我这个情况还算是情有可原，一手带出来的人中出现两个没脑子的蠢货，我也无话可说，毕竟我总不可能去跟蠢货计较。”
“可是你呢？”顾野似笑非笑：“你的情况可跟我不一样，今天方家的那个瞧见了你，你觉得你被找麻烦日子还有多久？”
闻铮：“.........”
闻铮听明白了顾野的意思，因此心情瞬间不好了。
草了，这疯狗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顾野幸灾乐祸地看着闻铮，心想谁的手里没有几个蠢货和偏执的迷弟迷妹们呢？特别是闻铮曾经的那个队里，出了名的出疯子和不要命的，又个个都对闻铮有着800米厚的滤镜，万一被方家那个跑回去煽动几句，那闹起来只怕比自己手里的那两个蠢货还难收拾。
不得不说，顾野真是一说一个准，根本就不用等闻铮和花颜他们回去，事儿就已经闹起来了，只不过闻铮他们现在都还不知道而已。
不知道的事情就暂且不表，眼下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秦骁担心顾野在燕京基地招惹了太多的人，一旦被人发现了他私下里做的那些事儿的话，只怕他会阴沟里翻船，更何况一旁还有一个顾家对他虎视眈眈。
因此，担心顾野会阴沟里翻船的秦骁直接问了出来：“老顾，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回蜀城去？”
秦骁这话一出口，别说顾野惊讶了，就是闻铮和花颜他们几个也是一脸惊讶地看向了他。
秦骁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他真心实意地对顾野道：“既然你都离开顾家了，那么这燕京基地应该也没有你值得留恋的了吧？你这些年在私底下又暗戳戳地搞了这么多的事情，没被人发现还好，若是一旦被人给发现了，你想过你的处境会是什么吗？”
顾野招惹的那些人可全都是燕京里的大家族啊！
“我们基地虽然没有燕京基地这么大，可我们基地内的气氛至少比燕京基地好，也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更没有那么多狗屁倒灶的事情。”
“当年你也曾经在我们基地住过一段时间，所以你也是了解的，趁着你现在还没有翻车，不如跟我们一起回蜀城好了，男人嘛，到哪里不是活？又不是非得死磕在燕京这边。”
秦骁说的真心实意，有没有打动顾野暂时不知道，不过倒是把燕重明和花颜说的心中一动。
顾野这个人有能力，只要他自己愿意，随便哪个基地里都能活得很好，而燕京基地这里的确不太适合他了，且不说他私底下做的那些劫富济贫的事情，就是那个顾家都不是一个好相与的。
顾野这样的人，不该被耽误在这里，也不该被顾家那些人给毁了。
花颜心中微动，不着痕迹地捏了捏闻铮。
闻铮面上看不出来什么，但心里在想什么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反观顾野在愣怔了一瞬后，看着秦骁笑了，“老秦，谢谢。”
谢谢他，到了这种时候居然还在真心实意地为自己考虑。
然而被感谢的秦骁却不高兴，因为他直觉顾野会拒绝。
果然......
只见顾野笑着摇了摇头，“我现在这个样子，在哪里都一样，还是不折腾了。”
秦骁皱眉，“你什么样子？你就非得把自己陷在这里吗？”
顾野道：“我就算跟着你们去了蜀城，还是跟现在一样的活着，既然都是活着，在哪里不是活呢？”
顾野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一瞬间地黯然，不过他掩饰得很好，没有让人发现。
可即便没让他们发现，但花颜他们都能察觉出顾野心里的遗憾。
若顾野好手好脚的，在他对顾家失望之后，他肯定是愿意离开燕京跟着他们去蜀城的，可如今的他，去了蜀城又能怎么样呢？
“我可以帮你把个脉吗？”
突然，花颜再次旧事重提。
顾野怔怔地看着她，花颜笑了笑后，道：“我虽然没有我外公那般的医术，但我还是想要试试看。”
就连秦骁都在一旁劝：“老顾，我嫂子的医术还是很不错的，你就让我嫂子把个脉看看吧。”
燕重明在一旁劝了几句，倒是闻铮冷眼瞅着顾野，哼笑：“顾疯狗，你该不会是还有什么隐疾吧？所以才不敢让我老婆把脉，就怕被我老婆给把了出来？”
顾野额前的青筋都跳了好几下，这才咬牙切齿地道：“老子没有隐疾。”
闻铮嘿嘿一笑，不说话了，就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看着他。
看得顾野是真的想要动手把他给丢出家门了。
见顾野始终没点头，这下连秦骁都狐疑了起来。
秦骁可不是闻铮，他是真的在怀疑了，“你.......该不会是真的有.......”
没等秦骁把话说完，顾野把自己的手伸了出去，深吸一口气后，对花颜强行微笑道：“你把吧。”
花颜微笑，食中二指轻轻地搭在了顾野的脉搏上。
片刻后，花颜道：“换另一只手。”
顾野迟疑地将自己的右手伸了过去，但却能够看出来，他伸出右手的时候，他的右手十分僵硬。
闻铮看着他那僵硬的右手，脸上的神色便淡了几分。
顾野从前在军中时，不止是身手好能打，他还是一名天生的狙击手。
他的手是握枪的手啊。
顾家那些人怎么能为了一己私欲而毁了他！？
屋内安静了下来。
秦骁几人都眼巴巴地看着花颜。
直到花颜收回了手，秦骁在紧张地问道：“嫂子，他的情况如何？”
花颜没回答他的话，而是对顾野道：“我能再看看你的右腿吗？”
都已经让她把脉了，顾野也没再拒绝，点点头后自己拉起了裤腿。
花颜弯腰，伸手在顾野的右腿各处按了按，而后起身，“当初是因为寒流被冻伤得太严重了，再加上后续没有及时得到治疗，因此手和脚的部分神经已经坏死。”
顾野神色不动，因为他早已知道这事儿。
花颜继续道：“燕京基地里还是有好医生的，就你这种情况，但凡医疗水平差一些，就是直接截肢的下场，如今还能保住你的右手和右腿，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顾野淡淡一笑，这话他曾经听不少医生说过，所以并不觉得意外。
但秦骁却急了，“嫂子，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难道就不能彻底治好吗？”
知道他是关心自己，顾野笑着道：“老秦，不要为难了嫂子。”
闻铮诧异地看了顾野一眼，没想到这疯狗居然真能开口喊花颜一声嫂子。
但一想顾疯狗开口把他家颜颜喊嫂子，那就说明他是承认自己压了他一头了？
闻铮顿时满意了，就连看着顾野的目光都顺眼了几分。
而被秦骁眼巴巴地看着的花颜在沉吟了片刻后，缓缓道：“能治。”
咔嚓一声，顾野坐着的塑料小凳子裂开了，但顾野依然坐得好好的。
顾野死死地看着她，眼神中带着不可置信。
花颜跟他对视着，认真地道：“虽说无法让你恢复到从前的样子，但是至少能够恢复到从前的七八分。”
其实只要有灵泉水在，一杯喝下去就能让顾野恢复如初，甚至比从前更强。
但顾野不是秦骁，也不是燕重明，花颜不想在顾野这里暴露灵泉水，至少现在不想。
花颜今天是第一次见到顾野，她不认识他，也不熟悉他，因此也不相信他，哪怕他好像跟闻铮有些交情。
但花颜也不忍心看顾野这样的人被彻底毁了，他不该如此的，他不该活得如此愤怒、不甘、甚至是委屈。
想想当年寒流来袭时，他带着他的队员们以血肉之躯筑起人墙，将那几位老教授和院士给保护得密不透风，若不是他命大，只怕他也会在那牺牲的名单上。
每一个为国为人民的战士，都不应该受到如此对待，因为他们每个人都是英雄。
所以花颜想要医治他，哪怕她不能直接拿出灵泉水给他喝，当年花颜还是想尽自己所能的医治他。
在花颜说出能治这两个字的时候，她的心里就已经有了方案。
虽然她不能直接拿出灵泉水给顾野喝，但她可以用稀释后的灵泉水，然后再用金针刺穴，最后再配上药浴。
花颜的态度非常的认真，明显是心里已经有了方案，顾野哪怕心情激荡，却还是能够看出来的。
顾野压了压心绪，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都哑了几分：“嫂子，别的我就不说了，因为说再多都是虚的。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从此以后我顾野这条命，是嫂子的了。”
花颜：“！！！！”
她没想过要顾野给自己卖命啊！
诚然，她的确在心里悄悄想过要借这个治疗的机会把顾野给拐走，但她真的没想过要顾野给自己卖命啊。
顾野能力强，花颜想要把他拐走可以理解，并且花颜敢摸着自己不多的良心发誓，闻铮肯定也在心里悄悄想过拐走顾野的可能性。
但顾野突然这么正儿八经地说要给自己卖命了，花颜就有些麻爪了。
看起来又强悍又桀骜又正得发邪的顾野这么好拐的吗？
顾野还真就这么好拐！
没有残废过的人是不知道他们有多希望自己能恢复正常，特别是像顾野这样的人，当初在诊断书下来的时候，他有多绝望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些年他不是没有去看过医生，可每次得到的结论都是没希望了，治不好。
所以花颜那‘能治’两个字，对于顾野来说，不亚于黑暗中的一缕光，那是顾野唯一的希望。
看着顾野眼里重新燃起的光，花颜就突然有些心虚。
毕竟她能彻底治好他，却只能治好七八分，就算是这样，顾野都一副要把命卖给自己的模样，花颜都不心虚么。
但心虚归心虚，花颜却也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于是轻咳两声，道：“你应该知道的，这个治疗肯定不是短时间就能治好的，得长时间的慢慢来，所以你若是想要我来给医治，那你之后就只能跟着我走了，我肯定是不会留在燕京基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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