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学勤改革道场，是与新形势与时俱进，本无可厚非。
消息传到哈拉沟铁场的时候，王头和十几个在这儿做事的匠人却如同晴天霹雳。十几个白飘飘的老头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按理来说该高兴才是，连同此次分到的钱，王头持有的股票价值有30万元以上，无论在哪里都堪称巨富！
此外，这回总山庶务峰的人还给他们带来了身契，等于上师还了他们自由。
是的，这批哈拉沟铁场的匠人弟子起先都是刘学勤通过各种渠道买来的奴仆，虽然挂名外门弟子，但长期在铁场做事，去道场听课的机会不多。
加之他们这些人入门的时候都是成年人了，学习能力都不是很强，否则也不至于一直被门里丢到山沟沟里。
这么多年来，师门的事业蒸蒸日上，但铁场的这批人始终无人问津。
除了有几回出去援建钢铁厂，回头就像用完的厕纸，他们又被丢回哈拉沟。
在老外门弟子中，似他们这般资历的共有不到两百人，但他们算是最惨的一批。
别人的起点未必比他们高，但一直在总山混，起码跟各峰、各堂口人面上混熟了，陆陆续续就被吸收了去。
铁场这边就纯属倒霉，他们上头是原来的金工车间，本来是能攀上党娥那条线的，可党娥一直就是道场挑大梁的，身上担子太多，分身乏术。
后来人家干脆去了美洲，王二河，就是王头他们的消息又不太灵光，渐渐就上头没了人。
总山来的人通知王二河等人就地解散，反正又不缺钱，想干什么干什么，总比猫在山沟沟里强。
铁场就先放着，等有合适买家，庶务峰准备将这块资产处理掉，反正不值几个钱。
王二河与老哥几个一合计，干脆一事不烦二主，当场拍板从庶务峰手里接过这家场子。
那庶务峰来的年轻执事颇不理解，有些可怜地看了几个老头，还是拿着矿契，与他们去狄道县工商局办了交割。
说起来当初刘学勤从安家买的这处铁场花了一百多两，这次卖出去的交易价格是三千元钱，也没少增值。
但王二河他们也根本没有还价，他们只是一时间没了归属，但门里这些年也没亏待他们，光是发放的薪水，就比铁场的利润还多，更别说他们总共分到价值百多万的股票了。
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之所以盘下铁场，是因为王二河他们很早之前就憋着劲，准备搞个道场四十周年大典献礼。
这份礼就是铁场这些年一直在摸索的新炼钢法。
总山搬到四川之后，王二河他们也是闲的，开始琢磨这件事。从开始酝酿到有点儿眉目，王二河都给熬成六十多岁的老头了。
从金工车间开始，塞国大小钢铁厂的炼钢技术就都采取了坩埚法，因为这种工艺最为成熟，也容易掌握。
但此法生产钢铁，产量十分低下。
当然了，若是跟大明比，那塞国的精钢产量多的吓人。可是塞国什么工业？
又要造枪炮，又要造汽车，尽管这个时代的汽车车体大部分是木制，可是各行业对钢材需求旺盛，使得钢铁一直处于供不应求的局面。
更别说还有个钢铁大户——铁路了。
不过这时候的铁轨都是铸铁的，甚至许多工矿用的轨道都是硬木做的。而且都采用窄轨道，用料比后世要少很多，你要是敢超载，铁轨分分钟死给你看。
大家都需要更多好钢，产钢量一直也在增加，解决问题一人一个思路。
有人觉得，产能不够，那就增加高炉呗。现有的钢铁厂，大都是这么干的。
刘学勤看的远些，知道印度和澳洲的铁矿石品位最高，差不多能到60%左右，而中国铁矿石品位平均在30%多些，差了一倍呢。
所以他就早早派人去了，如今唐一味他们在新唐也炼出钢铁了。
产业界倒是有人想过改进生产工艺，但他们没技术能力啊。塞音道场能直接将铁矿石炼成钢水（炒钢法）已经相当了不起了，虽然据考证，咱们汉代就有炒钢法了。
但问题是你没形成量产啊。
这就跟小试工艺到大生产，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说几句题外话，二十多年前笔者参加过一个国家课题，当时经费有近千万。我们从德国引进一套小试工艺（造纸相关，包括设计参数和全套图纸），专家有国内最顶级的院校和研究院，还有北方几家大型造纸厂。
一直搞了十几年，反正啥也没弄成。
搞过一点儿研发的朋友都知道，把完整的工艺给你，在生产中要复制出来都是件相当有难度的工作，俗话就是抄作业都费劲。
我亲自参与过的一些项目，在工厂车间一蹲几个月，压力大到什么程度？技术合作伙伴连招呼都不打，直接跑路了。
言归正传，这个时代（明朝）大家手里有点儿技术，恨不得都编成口诀，老子死了传给儿子，钢铁厂能有什么研发能力？
人家音峰的项目多的接到手软，能把炒钢（坩埚法）搞出来不错了，没人往这个方向做进一步的研究。
除了王二河他们这帮人。
因为他们半辈子都在跟钢铁打交道，对理论懂得不多，但好歹是跟着内门弟子共事十来年的，耳濡目染下，知识储备就比一般的产业工人强许多。
起码王二河他们知道从铁到钢的差距主要是含碳量的高低，而碳和氧气反应的化学方程式他们也是知道的。
很早以前王二河就有些想法，有回他问一个负责冶金的内门弟子：“要是把空气直接通到铁水里，会发生什么？”
那弟子不假思索答道：“碳和氧气反应，生成一氧化碳和二氧化碳呗。”
王二河又问：“那含碳量不就降下来了吗？”
那弟子翻个白眼，没好气道：“你傻啊，那氮气会进入铁水，导致含氮量过高。”
但那人想了想，又有些不确定道：“不过，你可以试试。”
说罢，还说要找材料实验数据给他瞧瞧，王二河知道，内门会对各种材料进行应力、压力、拉力等各种测试，并将实验数据整理成册，那可是门中的机密文档。
等闲外门弟子是接触不到的。
果不其然，后来也没了下文，但这件事还是给王二河极大的启发，起码内门师兄没反对他进行实验。
转机出现在金工车间撤离之后，哈拉沟铁场的人渐渐感觉自己被边缘化了，有的人就开始消沉，有些人安于现状，也有一些人想做些事情证明自己的。
铁场的日子过的清闲，一年只需要往金县那边的钢铁厂送两次铁锭，剩下的时间爱干嘛干嘛，铁场就是王二河说了算。
正好从那阵子开始，俸禄是年年涨，大伙儿手里也有些闲钱，王二河那颗蠢蠢欲动的心终于开始躁动，于是他领着几个人，开始向内门师兄那样做起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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