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出宫的谢庭煜闻言愣了愣。
“长姐病了？”
孙嬷嬷见着他，倒也客气的行了个礼，然后对宣旨太监道：“还请公公见谅，公主实在无法起身。”
也就是说没法接旨了。
宣旨太监顿时一脸为难，人家是公主，无论真病还是假病，既然放出话来，他都不可能强行闯进去让人起来跪接圣旨。
于是他笑道：“既如此，奴才也不便打扰。孙夫人是公主的乳母，就代为接旨吧。”
孙嬷嬷倒也不含糊，立刻跪了下来。
圣旨上内容很简单，先是对谢京辞表示了安抚，赐了许多东西，好一通夸奖，说她近来劳苦功高，朕心甚慰云云。最后，驳回了她回封地的请求，让她继续查案。
跪在地上的书生们高兴了，高呼万岁。
等人都走了以后，谢庭煜上前，“劳烦夫人，我想进去看看长姐。”
孙嬷嬷不卑不亢，“殿下好意，老身代公主心领了。但公主乃未嫁之身，府中皆是女眷，不便招待殿下。如今外界谣言纷纷，公主实在不胜其扰，不敢再行差踏错，还请殿下谅解。”
谢庭煜虽身在皇宫，倒也听了不少传言。
这世道对女子总是苛刻，哪怕谢京辞如今身为公主，深得皇帝宠爱，在绝对利益面前，依旧免不了被人诟病。
他默了默，只得道：“那您代我问候一声，我先回去了。”
孙嬷嬷屈膝，“恭送殿下。”
而此时，‘病倒’的谢京辞正躺在躺椅上吃水果，悠闲自在得很。
“你也真够大胆的，宫中旨意都敢挡在门外。”
林玉芳颇有些担心。
洛竹音倒是笑道：“殿下这是以退为进。”
秋明絮一脸懵懂不解。
谢京辞便解释道：“这案子牵扯的人不少，他们想保住鲁王，就不能让我再查下去，却又不敢明着对我动手，就只能挑软柿子捏。”
欺软怕硬的东西。
“反正你们都不是北齐人，偏偏又是我的软肋。真闹出了人命，我肯定不会罢休，皇帝只会乐见其成。但他没想到，我会直接撂挑子不干。而现在的情形是，皇帝要废鲁王，大臣们不同意，满朝文武只有我敢接这个案子。他想继续拿我当刀使，就得给我点好处。”
文宣帝对她愧疚是真，爱屋及乌也不假，却都大不过江山权势。
想让她给谢庭煜铺路，还指望不求回报。
可能么？
她又不傻。
孙嬷嬷回来了，把圣旨递给她，她淡淡扫了眼，就搁在一旁。倒是宫里赐的那些金银首饰什么的，很不错。
谢京辞厌憎这个时代，却不得不承认，老祖宗的工艺是真牛逼，精致炫目得让人分分钟想改行做贼。
“你们自己看着挑，都别客气。”
有好大家分，这点谢京辞从不吝啬。
秋明兰和洛竹音都沉稳，未见多少意动，秋明絮还是天真浪漫的年纪，只喜欢美食和鲜亮的衣裳，嘴里咀嚼着葡萄，说：“那五姐，你要装病到什么时候啊？”
“不着急。”
谢京辞吃着黄花梨，漫不经心的说：“你们来这么久了，还是个黑户。真要出了事儿，官府都不会管。总要把这事儿先办下来。”
她看见林玉芳的神情，笑了笑，“母亲无需忧心，我带你们来北齐，不是让你们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过日子的。之前是我急着查案，才暂时将此事放下，但我心里都惦记着。这些日子，多亏你们替我把那些钉子给拔了，否则我以后住着也不安心。”
林玉芳轻轻叹息，“你这段时间住在官署内，天天忙着查这个，提防着那个，吃不好睡不好，人都瘦了，还要费心替我们周全。我也没别的本事，帮不了你，只盼着不要给你拖了后腿。”
她看出来谢京辞想做个实权公主，这案子只是个开始。
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自古权利的背后，都是数不尽的鲜血和尸骨。
**
文宣帝正在陪淑妃用膳，听说谢京辞病了，也猜到她八成是装的，倒没生气，只是无奈摇头。
“这孩子，还耍起小性子了。”
淑妃笑着说：“公主毕竟才十六岁，还是个孩子，这次大概也是真的气着了。毕竟公主府里还住着孙夫人，自小照顾公主长大的，情分自是不寻常。若有个好歹，殿下怕是要伤心欲绝。您就多担待些，别和她计较。”
她这话不咸不淡，却戳中了文宣帝的心窝。
女儿才回来不到一个月，公主府里居然就出现了内鬼，还干出投毒这种龌龊的勾当。
如果这次没揪出来，那以后他们是不是一个不高兴，直接就毒害主子了？
公主府里的下人大部分都是淑妃安排的，但此前贵妃主理六宫，难保那些人没有她的眼线。况且如今谢京辞正在查鲁王，贵妃身为养母，自然要为儿子扫清障碍。
看来禁足还是太轻了。
淑妃察言观色，继续温声细语道：“说来公主府里如今也住了不少人，虽说大多都是从北昭来的，可他们照顾公主用心，公主有这么多人陪伴，心里也多少慰藉。妾愚见，既来了北齐，自是我北齐百姓，陛下乃天下之主，胸襟广阔，自然有容人之量，倒是不必介怀两国嫌隙。公主此番委屈，您不妨再施以恩德，允她们在北齐立户，也算是对公主的安抚。”
北齐虽说允许女子单独立户，但这样的例子很少。
不是官府不给办，是世人对女子成见太深。
就算能顶着压力立了户，也避免不了闲言碎语。家里没男人，就等同于没靠山，谁都能踩两脚。
从前被秋仲卿养在外头的沈知韫就是这样，所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关在屋子里都快发霉了，怎能不生病？
文宣帝是男人，想不到这些。林玉芳等人住在公主府，那就等同于是公主府的从属。说得直白一点，就是奴仆。
奴仆的命，是没人在意的。
所以那些人才敢明目张胆的恐吓甚至是下毒。
淑妃这么一提，他就想起谢京辞为已故养母沈知韫和乳母孙氏求封诰一事，可见她是个重情义的，断不可能将曾经的姐妹家人当做奴婢。
“是朕忽略了。”
于是他叫来谢庭煜，让他亲自去办此事。
“办好了差事，去看看你长姐。”
淑妃在一旁笑得温柔。
这次，谢庭煜总算踏进了公主府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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