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京辞从议事殿出来，就碰见了方才开口的几位大臣，众人都向她行礼。
“殿下。”
“诸位可是有话要说？”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最终还是邹允之硬着头皮开口了，“殿下，看陛下方才的态度，是打定主意要与突厥联姻了。既是联姻，未必就一定要让您下嫁，突厥公主嫁来我大齐，也是一样的。”
谢京辞脚步一顿，看向众人。
显然他们都达成了一致默契，于是便笑出了声，“以突厥公主的身份，为妃为嫔肯定是不行的，可若是为后，陛下也必然不愿，否则也不会空置中宫十多年。你们已有对策，方才却未敢禀奏，看来是想让我去做这个直言劝谏的恶人了。”
众人闻此讥讽之语都有些讪讪。
“殿下此言差矣。”
太傅语气里满是无奈，“突厥若与我大齐联姻不成，转而将公主嫁去北昭，届时两国合力来犯，纵然我大齐将士神勇，怕也难以抵挡。届时百姓罹难，民不聊生，想必也并非殿下所愿。”
谢京辞沉思。
这倒是有可能。
毕竟北昭已册立太子，若非要联姻，糟老头子自然比不上年轻俊秀的少年郎。
慕容璃这个人也还不错。
前提是，那位阿史那公主愿意。
或者说，她是否有选择。
“其实…”
苏启明犹豫片刻，才试探性的说道：“北昭也有可能选择与我大齐联姻。”
众人皆沉默不语，都想到了他们这位公主和北昭太子有一段前缘。
当初嘉平帝就想将错就错，促使两国联姻。
苏启明知道她肯定是不愿再和慕容璃续前缘的，皇帝又不肯出兵讨伐，那如今最好的法子就是迎娶阿史那公主。
突厥主动求娶的是谢京辞，甩锅给亲爹，她正好脱身。
谢京辞则心中一动，已有了计策。
“陛下正为此事苦恼，劝谏也无用，等使臣觐见后再说吧。”
她回到了公主府，林玉芳等人听说了此事，不免都有些担忧。
孙绮薇皱着眉头，道：“太安公主已出嫁，太康公主也已定亲，适龄的公主只剩下您一人。且突厥点名求娶殿下，陛下又有意联姻，此事怕是不好办。”
洛竹音观察着谢京辞的脸色，道：“殿下生气的不是陛下要谁代替和亲，而是和亲这件事本身。”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纪青姝也道：“男人逐鹿天下，却要用女人来做纽带，真是可笑。”
无论是让谢京辞嫁去突厥，还是突厥派公主嫁入北齐，都是一样的。
女人不过是政治联姻的牺牲品。
至于她愿不愿意，开不开心。
那不重要。
此事很快传扬开来，宫里宫外都起了不少风波。
甘泉宫内。
谢京初坐在下首，神色有些唏嘘，“之前父皇说要为长姐选驸马，她若应下，此时倒也不用为难了。”
“皇上不会让她和亲的。”
魏贵妃看得透透的，“诚徽皇后就剩这么点血脉，一来他舍不得，二来他也不放心。幸亏你已经定亲，否则和亲的就是你。”
谢京初愣了下，抿着唇不说话。
魏贵妃知道这话伤了她的心，但有些话却也不得不说。
“从前有你皇兄在，陛下防着我。如今庭安不再了，他又不想看见淑妃太得意，才复了我的位份用以制衡。无论是我还是淑妃，在他眼中其实没什么分别。但淑妃有一点强过我，她是兰家人。老七也正是因为有一半兰家血脉，才得陛下如此看重。”
“我同你说这些，就是要告诉你，天家无情。你父皇自然也疼你，前提是你不曾妨碍他的利益。你要知道，他先是君，再是父。少有所求，少抱怨，才能安稳自在。”
谢京初没吭声。
当晚她就做了个梦，梦里皇兄造反失败，母亲死在冷宫，自己被父皇厌弃，远赴突厥和亲，受尽折辱而死。
她半夜惊醒，心中犹忌。
那个梦太真实了，梦中她受到的那些苦楚像是真切的发生过。可现实里，皇兄已经被赐死，母亲也没有被贬，自己还定了亲。突厥求娶的，变成了谢京辞。
她突然想起谢京辞刚回国的时候，说皇兄与武将勾结，意图谋反。
梦里面确实如此。
而且梦境里协同查案的人是谢庭煜，谢京辞三年前就已回国，去年出嫁，嫁的是…
谢京初心头猛然一跳。
梦里谢庭煜之所以能协同查科举案，是因为他机缘巧合救了进京告御状的纪青姝，还帮她认祖归宗，最后求娶为正妻。
可纪青姝明明是谢京辞带进京的，也并未回到赵家。
谢庭煜的妻子，变成了赵家那位大姑娘。
巧合么？
谢京初有些茫然。
接下来好几天她都断断续续的做着那些梦，白日里精神不济，魏贵妃问过好几次，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毕竟梦中所见与事实不符，说出来有谁会信？也只以近来睡眠不足搪塞。
魏贵妃见她确实精神恹恹，便没多问，只叮嘱了她身边人，晚上给她点上安神香，助眠。
“这几日有大臣上奏，请求陛下迎娶阿史那公主。宫里人心不稳，你别乱走。”
谢京初诧异，“突厥不是求娶我大齐公主么？”
魏贵妃道：“泰半朝臣都不同意太华和亲，但陛下有心与突厥联姻，朝臣便想了这个法子，听说陛下在前朝发了好大的火。”
谢京初想了想，低声道：“那淑妃娘娘岂非要恼？”
魏贵妃如今早已不想再争，养子没了，娘家虽遭贬，好歹人都在，女儿也许了好姻缘，自己有位份有宫权。只需安安分分养老，文宣帝也不会苛待她。
“左右这些事同咱们不相干。”
说到此，她话音一顿，略有迟疑，而后还是道：“等这件事过后，你还是与太华多走动走动，她毕竟也是你姐姐。”
谢庭煜将来若真登基，淑妃就是太后，定是要清算从前的仇怨的。
女儿能多一个助力，也多一分安稳。
谢京初又想起那些梦。
若梦中所见都是真的，当日谢京辞提前揭发的鲁王，倒是间接的保全了她们母女，以及魏家。
否则今日要去和亲的，就是自己。
她心情复杂。
对这个姐姐，她有妒忌，有羡慕，从前甚至是有怨恨的。如今细细想来，撇去梦中所见不谈，当日确实是父皇有意处置皇兄。谢京辞还好心给母亲提了醒，让舅舅参奏皇兄，以此才保全了魏家。
她似乎，应该感谢谢京辞。
可她又有点拉不下面子。
直到十月二十九，突厥使臣，小可汗阿史那?木仁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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