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扬突然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寂寥感，这种寂寥感像一张大网把他牢牢地罩住，然后一点一点地紧缩，一点一点都朝他的胸口，朝他的心脏收紧，强大的压迫感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周扬突然想起渣猫，想起它曾经说过它在另一个时空的状态，周扬现在就感觉自己也置身太空，置身渣猫说过的那个时空。周扬突然有些失望，失望渣猫的离开，失望自己从身心的绝望来到了一种新的绝望当中。
“不，一切肯定都是有迹可循的！我，还有这个世界，还有渣猫……一切肯定都是有迹可循的，就像中学时候的生物课，就像从事近二十年的医学专业，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凭空生出，又凭空失去的……”周扬心里反复叮嘱着这些，用来缓解一次比一次紧迫的窒息感。
“啊！”突然周扬忍不住呼出一口气，与此同时，屋外也同样传来一声“啊！”
周扬开始以为这只是自己的幻觉，或者根本就是自己神经质的一声呼喊，他有些后悔，甚至还有些后怕，他怕惊扰到隔着一个屋，正在休息的爸爸妈妈。但，那一声“啊”又是如此真真切切，虽然和自己的声音同时发出，但明显比自己的声音大得多，也更清脆，还带着一丝惨烈的嘶叫声，像宁静的夜幕中突然冰裂或崩碎一般。
“扬扬，扬扬！”周扬还在思量着到底是不是幻听的时候，屋外再次响起一个声音，这次这个声音，他一点也不用怀疑，真真切切就是来自老爸老妈那个屋的，而且那个声音一声比一声打，一声比一声撕心裂肺。
周扬突然有一种不详的感觉，他这才感觉什么是真正的紧迫与窒息，刚才那些不过是纸糊的，泥捏的，自己搁那儿胡思乱想罢了。
周扬顾不得身上穿着的是否只是一件单衣，便冲出房门，朝爸妈的房间方向飞速跑过去。当他到了门口，鼓起勇气推开爸妈的房门的时候，眼前的情景还是把他这个身经百战的老外科医生给惊出了一身冷汗。老爸横躺在床边，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床下是一片鲜红色的血泊，老妈半蹲在血泊之中，裤子和鞋也都浸染上了鲜红色的血渍，仿佛正在被喷涌的岩浆和火蛇吞噬一般。
周扬瞬间呆愣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眼前里像条件反射一样迅速跳出的一连串急救措施，一一呈现在脑海里，但这些在此时眼前的现场，不仅起不到任何作用，反倒是像是个恶作剧一样，变成了嘲笑和讽刺，甚至可以说是屠戮他理智的最后一柄长剑，深深刺进了他的胸膛。
周扬像是失去了原神一样，只感觉全身都是木的，没有任何支配能力。
他用尽最后一丝一毫的理智，把自己的意识从懵懂与失智中撕扯着，挣脱出来，努力对抗着身体的不听使唤，用尽全身的力气跑近了那个他永远也不想再踏进一步的屋子，找出随便一部手机，急急忙忙拨通了市医院急诊科的电话。
他听不出来是谁接的电话，大着舌头好不容易把东御领海东院说出了口，好在电话那头那人似乎早有预料般，仅仅是用了两、三秒的时间，就立马理清了他要说的话，并立刻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立即打断了他的话：“周主任，你先别着急，我们立马就到！”
周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再次回到的爸爸妈妈屋里的，但是他还是反复清理了老爸口中的污血和消化道分泌物，确保口鼻的呼吸是顺畅的，缓缓抬起已经完全没有自主行动能力的下肢，然后紧紧握着老爸的双手，死死地盯着老爸的脸色从暗红色慢慢变成一片灰白。眼睛也一点一点从聚焦到一个点，变成了失去最后的光泽。只剩下那双粗糙有力的手还固执地维持着一点点微弱绵薄的力量，抓着他不放。
周扬的视线早已被泪水填满，但还是有那么一瞬间，他猛然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雷电击穿一般，身体猛然振动了一下，便像是被抽空了一般，然后身体就只剩下一具躯壳，形神也在那一刻突然分离，灵魂出窍了一般各奔东西，互不相交。
“爸爸，爸爸！”周扬无助地拉着老爸的手，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让呼吸慢慢保持在一个节律，这才把自己的身心渐渐拉回到一个频道。
“爸爸，爸爸！你醒醒，你醒醒，你一定要醒醒！我还没来得及抢救你，你不能就这样离开我，不能就这样走了！”周扬心里的郁结也突然爆发出来，嘶喊了一声：“爸爸！”立马扑到老爸身上，猛地反转了一下他的身体，便开始双臂下垂，双掌重叠，快速按压起来。
周扬一边按压着，一边急切地观察着老爸身体的每一个细微变化，他闻到老爸口腔里有节奏地呼出的腥臭味，但却没有捕捉到一息尚存的任何信号。
周扬不知道按压了多久，还模模糊糊听到母亲的抽泣声和劝慰声，但他依然没有停下手上的任何动作，他还曾一度观察着老爸身体周围是不是有什么暗生物和类似荧光的物质存在，但是这一次，他没有任何发现，甚至感觉老爸的周身空荡荡的，轻飘飘的，没有任何生机。
“渣猫，渣猫，渣猫！你快出现，快出现，快出现啊！”周扬心里开始念叨一个和老爸没有任何关联的名字，虽然他知道，渣猫永远不可能出现在他的世界里了，但是他还是希望奇迹出现，并且能够力挽狂澜，立马拯救一下眼前这个可怜的老人，倒在血泊中的老人，有一个医生儿子却依然无计可施的，改变不了任何结局的父亲。
周扬此时摇身一变，已经变成了一个只会重复一个机械动作的机器，他的脑子像一列飞驰的列车，可他的手只是一对索然无味，不懂变通，毫无情感的冰冷器械，只会分毫不差地执行一个看起来已经毫无意义的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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