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重与孙一夫的身影消失在都尉府的重重门廊之后，沉重的吱呀声再次响起，隔绝了内外。
正堂之内，一时间陷入了某种诡异的寂静。
秦泽负手立于窗前，那双深邃的眸子，仿佛能穿透层层叠叠的屋檐，望向遥远的天际！
方才葛重二人离去时那如释重负、又带着几分劫后余生庆幸的表情，他尽收眼底。
他并没有立刻派人去核实葛重所言的真伪。
并非是他轻信于人。
而是，正如他先前所判断的那般，血莲教的最终目的，必然是这座金城郡！
焚烧官仓，制造恐慌，散布谣言……
这一连串的动作，无一不是在为攻城做铺垫。
如今，葛重送来的“三日后趁夜攻城”的消息，不过是将这层窗户纸彻底捅破了而已。
早攻晚攻，终究是要攻的。
这消息，秦泽信它八成！
剩下的两成，则是血莲教那些妖人可能存在的变数，或是……更深一层的阴谋。
但无论如何，金城郡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以应对最坏的局面！
“呼……”
秦泽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胸中的一丝沉闷也一并排出。
他的指尖在窗棂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发出极有规律的“叩叩”声。
每一下，都像敲在即将到来的命运鼓点上。
片刻之后，他霍然转身，眸中精光一闪。
“郑大哥！”
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唰！”
一道魁梧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堂下，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属下在！”
来人正是秦泽的心腹亲卫统领，郑潼。
“备马！”
秦泽言简意赅。
“随我去一趟军营！”
“是！”
郑潼没有丝毫犹豫，领命而去。
……
军营重地，秦泽并未大张旗鼓，只带了郑潼一人，轻车简从，直奔城西金城大营。
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在这大战将临的压抑氛围中，显得格外清晰。
不多时，金城郡大营那高耸的辕门已然在望。
“吁——”
秦泽勒住马缰，翻身下马。
守门士卒见到秦泽腰间的都尉府令牌。
以及那张在金城郡无人不识的年轻面孔，连忙躬身行礼，同时飞奔入内通报。
很快，一名身着明光铠，面容刚毅，约莫四十上下的中年将领便大步流星地迎了出来。
此人虎背熊腰，眼神锐利，行走间自有一股沙场宿将的沉稳与煞气。
正是如今金城郡三万守军的统帅，白冠将军。
“末将白冠，参见都尉大人！”
白冠抱拳，声音洪亮，对着秦泽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白将军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秦泽连忙上前一步，虚扶了一下白冠的手臂，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对于这位在军中颇有威望，且治军严谨的将军，秦泽向来是礼遇有加。
“大人亲临大营，末将未能远迎，还望恕罪！”
白冠直起身，语气中带着一丝歉意。
“白将军言重了。”
秦泽摆了摆手。
“军情紧急，这些虚礼便免了吧。”
“大人里面请！”
白冠侧身，引着秦泽向中军大帐行去。
大帐之内，陈设简单却不失威严。
一张巨大的沙盘摆放在正中，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着金城郡内外的地形地貌。
分宾主落座之后，自有亲兵奉上茶水。
秦泽却无心品茗，直接开门见山。
“白将军，如今城中兵士情况如何？尤其是那些新募的兵卒，可曾适应？”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白冠，这个问题，是他眼下最为关心的。
白冠闻言，神色一肃，沉声应道。
“回禀大人。”
“金城军的老卒，多是追随末将多年的百战余生之士，军心尚稳，士气亦是可用。”
“至于那些新兵……”
白冠略一沉吟，继续说道。
“末将已遵照大人先前的吩咐，将他们尽数打散，编入各营老兵的队伍之中。”
“以老带新，日常操练与战时经验，皆由老兵言传身教。”
“如此一来，纵然大战骤起，也不至于让他们慌了手脚，如同没头苍蝇一般乱撞！”
白冠看着秦泽，语气中透着一股自信。
显然，他对麾下兵士的情况了如指掌，并且对这种训练方式颇有信心。
秦泽闻言，脸上露出了极为满意的神色，欣慰地点了点头。
“如此甚好！”
他心中清楚，他麾下的五百黑虎卫，乃是精锐中的精锐，是他手中最锋利的一柄尖刀。
但这柄尖刀，虽则锋利无比，却更适合执行斩首、奇袭、小范围破阵等特殊任务。
若论大规模正面战场上的持续作战能力，还得依靠白冠麾下这三万金城军！
他们，才是守卫金城郡的中流砥柱！
幸好，金城军有白冠这等颇具威信且经验丰富的宿将看着，倒也不用他秦泽再费太多精力去整顿。
秦泽沉吟片刻，目光再次落在白冠身上，语气陡然变得无比郑重。
“白将军！”
白冠神色一凛，静待下文。
秦泽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从现在开始，所有金城军的将士，军饷……翻一倍！”
秦泽的话，直直劈在白冠的天灵盖上！
这位身经百战、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宿将，此刻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
他噌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动作之大，带得身后的椅子都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
“大……大人！”
白冠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军饷翻倍？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要知道，犒赏三军，历来是天子圣恩，是皇权的象征！
哪怕如今战云密布，金城郡危如累卵，地方将领也断然没有擅自决定全军饷银翻倍的权力！
这……这几乎是逾制，是触犯了天大的禁忌！
一个不好，便是“擅专兵权，意图收买军心”的大罪！
那可是要掉脑袋，甚至株连九族的！
“大人！此事……此事万万不可啊！”
“军饷之事，干系重大，非同儿戏！”
“若无朝廷明旨，陛下恩准，我等……我等擅自将全军军饷翻倍……”
白冠艰难地组织着措辞，既要点明此事的严重性。
又生怕言语过激，触怒了这位行事向来不拘一格的年轻都尉！
他看着秦泽那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淡然笑意的年轻脸庞，心中更是七上八下。
这位爷，该不会是真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吧？
还是说……他另有打算？
“此举一旦传扬出去，恐怕会引来朝中非议，甚至……”
白冠顿了顿，咬了咬牙，还是把话说完了。
“甚至会给大人招来杀身之祸啊！”
说完，他几乎是躬下了身子，语气沉重无比，充满了担忧。
“还请大人三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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