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可怕的念头，如同一粒疯狂的种子，在陈望升的脑海中生根、发芽！
瞬间长成了一棵参天巨木，遮蔽了他所有的理智与希望！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脚下不稳，险些跌倒。
帅帐内的烛火，在他眼中剧烈摇晃，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诱……诱饵？”
陈望升的嘴唇哆嗦着，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轻得像梦呓，却又重若千钧！
看到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章寒便知，他已经想通了其中所有的关窍。
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片化不开的沉重。
“没错。”
章寒的声音，冷得像两白山顶的寒风。
“我们，就是那块挂在鱼钩上的，血淋淋的饵。”
“血莲教围而不攻，故作姿态，就是在等。”
“等一条大鱼，自己游进他们早已张开的天罗地网里！”
章寒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柄无形的铁锤。
狠狠地砸在陈望升的心口上，将他最后一丝侥幸，砸得粉碎！
他明白了！
他终于彻底明白了！
为何章寒宁愿困死山中，也绝不派一人一骑，向外界求援！
因为求援，便是催命！
见陈望升面如死灰，再无半分先前的暴躁，章寒缓缓转过身，走向了那巨大的沙盘。
他的目光，扫过沙盘上的山川河流，最终，落在了那几个关键的城池之上。
“你看。”
他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指，在沙盘上缓缓划过。
“北疆四郡，陇西已是血莲教的囊中之物。”
“我天水郡、你安定郡，两支最精锐的机动大军，四万将士，如今被死死地困在这两白山。”
他的手指，停顿了。
然后，重重地，戳在了沙盘东北角，那座孤零零的城池模型上！
“金城！”
那两个字，从章寒的口中吐出，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如今，整个北疆，唯一能对血莲教构成威胁，唯一还握有重兵的，就只剩下秦泽将军和他麾下的金城三万精锐！”
“血莲教此番布局，就是一环扣一环的毒计！”
“他的最终目的，根本不是我们这群残兵败将！”
章寒的目光陡然锐利如刀，死死地盯着沙盘上的金城，仿佛要将那座小小的模型看穿！
“他要的，是毕其功于一役！”
“他要用我们这三万多弟兄的命做赌注，引诱秦泽将军率大军出城驰援！”
“两白山，就是他为金城军准备好的坟场！”
“一旦秦泽将军真的率军前来，落入这十面埋伏之中，那便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届时，金城空虚，北疆再无任何一支可以抵挡血莲教的军队！”
“整个北疆，将彻底沦陷！”
轰！
章寒的话，如同一道道天雷，在帅帐之内连环炸响！
陈望升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他扶着案几，才勉强站稳。
之前所有的愤怒与不解，此刻都化作了深入骨髓的恐惧与冰凉。
他想通了。
原来，他们求援，非但救不了自己，反而会害死秦泽，害死金城三万袍泽，更会葬送整个北疆的安危！
这根本不是生路！
这是一条通往地狱的黄泉路！
帅帐内，再度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帐外呼啸的山风，如同无数冤魂在哭嚎。
良久。
陈望升终于从那巨大的震惊与恐惧中，找回了一丝理智。
他抬起头，那双赤红的眼睛里，已经没了怒火，只剩下无尽的绝望和茫然。
他看向章寒，声音沙哑得如同濒死之人。
“章将军……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
章寒的分析，字字珠玑，句句在理。
道理他都懂了。
可道理，不能当饭吃！
“我们……我们的粮草，真的只够七日了。”
陈望升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颤抖。
“七日之后，就算血莲教不攻，弟兄们也会活活饿死啊！”
这，才是眼下最现实，也最无法回避的问题！
一个死局。
一个彻头彻尾的，无解的死局！
突围求援，是死。
固守待毙，亦是死！
面对陈望升这绝望的询问，章寒没有立刻回答。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营帐的帆布，望向了东北方，那金城所在的方向。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有决绝，有痛苦，有沉重，但更多的，却是一种近乎于孤注一掷的……期盼。
“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
“就是坚守。”
“守住这座山，用我们这两万多条性命，为金城，为秦泽将军，争取最后的时间！”
听到这个答案，陈望升眼中最后的光芒，也彻底黯淡了下去。
坚守……
这和等死，又有什么区别？
仿佛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章寒那张布满风霜的脸上，竟露出了一抹无人能懂的苦涩笑意。
“陈统领，我们只能赌。”
“赌那位年轻的秦都尉，能有超乎常人的智慧与定力。”
“赌他……能够看穿血莲教这围点打援的毒计！”
“赌他，有办法破解这必死之局！”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章寒的声音，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让自己的袍泽，放弃救援自己。
这是何等残酷，何等悲凉的抉择！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满山的寒气都吸入肺中。
他转过身，沉重地拍了拍陈望升的肩膀。
“如果连金城军都折损在这里……”
章寒闭上双眼，脸上露出一抹深深的疲惫与无力。
他轻叹一声，那声音，仿佛承载了整个北疆的重量。
“那北疆……危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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