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的沉默，是两个枭雄末路最后的悲鸣。
压抑的死寂中，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灰袍与叶秋痕，两个曾经在血莲教中权势滔天的大人物，此刻却像两条丧家之犬，在共同的命运下瑟瑟发抖。
最终，是灰袍大长老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平静。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丝复杂难明的微光，像是溺水之人，在拼命寻找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死死地盯着叶秋痕。
“叶长老。”
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砂纸在摩擦。
“如今有那姓楚的畜生在，咱们……想回去血莲教，是绝无可能了。”
这句话，像是一柄重锤，彻底砸碎了两人心中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是啊，回不去了。
那个他们为之奋斗了半生的地方，如今已成了最想置他们于死地的龙潭虎穴！
灰袍大长老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向前踏了半步，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这秦泽……”
他顿了顿，眼神中的挣扎与警惕几乎要溢出眼眶。
“能相信吗？”
这个问题，石破天惊！
这不仅仅是一个问题！
更是灰袍最后的赌注！
叶秋痕的回答，将直接决定他接下来是选择屈辱地臣服，利用秦泽的力量复仇。
还是选择带着最后一丝尊严，去江湖上亡命天涯！
听到灰袍这性命攸关的询问，叶秋痕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瞬间便明白了灰袍的来意。
这个问题，他又何尝没有在心中问过自己千百遍？！
相信秦泽？
这个念头，是如此的荒谬，又是如此的诱人！
叶秋痕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心乱如麻。
要说秦泽不惜动用神药“万物生”来救他，是个心怀仁慈的大善人？
那绝对算不上！
叶秋痕的嘴角，泛起一抹自嘲的苦笑。
秦泽在救他之前，就已经把话挑明了。
救他，是为了让他叶秋痕，成为一把刺向血莲教心脏的尖刀！
是为了让他站出来，亲口揭穿楚歌那伪善的面具，从而引爆整个血莲教的内乱！
这是一场交易！
一场用他的命，来换血莲教覆灭的交易！
秦泽的目的，从一开始就赤裸裸，不加任何掩饰！
可……
要说秦泽是个十恶不赦，无恶不作，如同楚歌一般的奸诈之徒？
仿佛……也不是。
叶秋痕的脑海里，浮现出秦泽那张年轻而平静的脸。
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洞穿人心，却又带着一种超乎寻常的坦诚。
在他做出选择之前，秦泽就将所有的阳谋与算计，清清楚楚地摆在了台面上。
他给了自己选择的权力。
是接受他的“善意”，成为他的棋子。
还是拒绝他的“救治”，带着秘密和仇恨死去。
从始至终，秦泽没有用任何手段来要挟，更没有丝毫的隐瞒和欺骗！
这份光明磊落，与楚歌那猜忌成性、背后捅刀的阴险狠毒，形成了天壤之别！
楚歌，是将你玩弄于股掌之后，再笑着送你下地狱的伪君子！
而秦泽……
他会清清楚楚地告诉你，他要送你下地狱，甚至会为你指明通往地狱的道路，让你自己心甘情愿地走下去！
两者相比，谁更可怕？
一时间，叶秋痕竟也分不清楚了！
房间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灰袍大长老没有催促，只是用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终于。
叶秋痕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没有看向灰袍，而是穿过了摇曳的烛火，透过那扇半开的窗户，望向了院中那片深沉的夜色。
他知道。
秦泽，现在就在外面。
那个主宰着他们二人命运的年轻人，此刻或许正负手而立，嘴角带着那抹熟悉的，仿佛掌控一切的淡然微笑，静静地聆听着屋内的一切。
想到这里，叶秋痕的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寒意！
这股寒意，比楚歌的追杀令，更加刺骨！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缓缓吐出了几个字。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也仿佛穿透了墙壁，传到了院中那个人的耳中。
“他……”
“是一个比楚歌，更可怕的恶魔！”
此言一出，灰袍大长老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比楚歌……更可怕的恶魔？！
楚歌的手段，他再清楚不过！
狠辣、无情、猜忌、狡诈！
为了权力，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清除掉任何有威胁的兄弟和心腹！
在灰袍的心中，楚歌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存在！
可现在，叶秋痕对秦泽的评价，竟然还要在楚歌之上？！
不等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叶秋痕那带着无尽感慨与忌惮的声音，再次响起。
“有他在，血莲教……灭亡有日！”
这句话，如同九道天雷，狠狠地劈在了灰袍大长老的天灵盖上！
让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叶秋痕对秦泽的评价，竟然高到了这种地步？！
他凭什么？！
就凭他救了叶秋痕的命？
就凭他府上的这些高手？
不！
不对！
叶秋痕不是那种会因为一点恩惠就盲目崇拜的人！
他这么说，一定有他的理由！
叶秋痕没有理会灰袍的震惊，他的眼神依旧望着窗外，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
“如果……”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他那张只有二十出头的脸，我是打死也不敢相信，那个将我们整个血莲教，将我，将楚歌，都骗得团团转的家伙……”
“竟然会如此年轻！”
这句话，彻底点醒了灰袍大长老！
是啊！
年轻！
这才是秦泽最可怕的地方！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却拥有着连他们这些活了近百年的老怪物都望尘莫及的城府与心机！
他布下的每一个局，都环环相扣！
他走的每一步，都仿佛提前预知了所有人的反应！
从金城外的初次交锋，到用“万物生”设下的阳谋，再到此刻，将他和叶秋痕两个血莲教的巨头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一切，都出自一个年轻得过分的少年之手！
这已经不是用“天才”可以形容的了！
这是妖孽！
是怪物！
听到叶秋痕的回答，灰袍大长老像是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缓缓地低下了头，但那双浑浊的眼中，却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他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是了！
就是这种感觉！
他与秦泽的交手次数不多，但每一次，都深刻地体会到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那种一切都被看穿，一切都被算计的无力感！
秦泽的强大，不在于他有多高的武功。
而在于他那与年纪完全不符的城府，与那份视人命如草芥的狠辣！
城府极深！
手段狠辣！
这便是灰袍在心中，给秦泽烙下的八字印象！
跟在这样的“恶魔”身边，或许……
比跟着楚歌那个伪君子，要安全得多！
至少，这个恶魔，足够坦诚！
……
与此同时。
院落的阴影之中。
一道身影负手而立，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颀长。
秦泽的脸上，古井无波。
屋内的对话，一字不漏地，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当听到叶秋痕那句“比楚歌更可怕的恶魔”时，他的嘴角，终于控制不住地，微微上扬，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恶魔？
这个评价，他很喜欢。
因为在这个世道，只有恶魔，才能对付得了另一群恶魔。
而他，要做那个最可怕的！
至于血莲教……
秦泽抬起头，望向天边那轮皎洁的明月。
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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