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万仇怀着对萧峰滔天的恨意和一丝即将报复成功的病态兴奋，狼狈地逃离万劫谷后，却很快面临一个现实的问题——
他该去哪里找慕容氏一族？
慕容家行踪诡秘，尤其是经历了皇宫之败后，更是如同惊弓之鸟，绝不会轻易暴露行踪。
钟万仇像只无头苍蝇般在黑夜中乱窜。
最终，他想到了之前围攻万劫谷、被萧峰杀得落荒而逃的那群江湖客。
这些人鱼龙混杂，消息灵通，或许能知道如何联系上慕容家，至少也能把消息散播出去。
他循着记忆中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在荒草丛生的山道间摸索，夜风卷着枯枝败叶打在脸上，刮得生疼。
拐过一道陡峭山壁，钟万仇果然见前方隐蔽的山坳里，零星点着几堆篝火。
橘红色的火光摇曳不定，映着满地狼藉——
断裂的刀剑、染血的布巾、翻倒的酒坛，还有几十条身影或坐或躺，蔫头耷脑地散在四周。
走近些，便能听见这些人此起彼伏的唉声叹气，混着咬牙切齿的咒骂，在夜风中飘得老远。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左臂缠着渗血的布条，正将酒坛往石头上重重一磕，酒液洒了满手也不在意，粗声粗气地骂道：
“他娘的万劫谷！真是个鬼门关！老子这辈子都不想再听见这三个字！”
说罢他还不解气，又抬脚踹了踹身边的断剑，剑身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尖响，他却像是没听见，只瞪着通红的眼睛，胸口剧烈起伏。
不远处，两个穿着短打的汉子正互相包扎伤口，其中一个额角贴着草药，说话时还忍不住抽气：
“那‘可怕少年’到底是哪路神仙？出手也太狠了！我那兄弟……就跟他过了一招，胳膊直接被打断了！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接好！”
另一个则连连点头，脸上满是后怕，手都在微微发颤：
“可不是嘛！我瞅着他年纪不大，怎么力气比头牛还大？一掌就把张三拍飞出去，撞在树上没了气……现在想起来，我后背还冒冷汗！”
篝火旁，一个瘸腿的老者拄着拐杖，狠狠往地上跺了一下，拐杖头陷入泥土里，他却依旧怒气难平：
“咱们几百号人，拿着家伙围攻，居然连个人影都没留住，还折了这么多兄弟！传出去，江湖上的人得笑掉大牙！那万劫谷也不是好东西，藏着这么个狠角色，故意引咱们来送死！”
还有人坐在石头上，双手抓着头发，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那把家传的宝刀啊！就这么被他一脚踩断了！还有我这腿，以后怕是站都站不稳了……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说着说着，竟抹起了眼泪，旁边的人想劝，张了张嘴，最后也只是重重叹了口气，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谁不是一肚子委屈和后怕呢？
这群残兵败将，有的满脸血污，有的断手断脚，有的衣衫破烂得露出伤口，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狼狈与愤懑，骂到激动处，或是拍着大腿，或是捶着地面，或是互相抱怨着当时不该冲动，整个山坳里，满是颓败又焦躁的气息。
钟万仇的出现，立刻引起了这群惊弓之鸟的警惕。
当他们看清来人是万劫谷那个丑陋窝囊的谷主时，警惕变成了鄙夷和怒气。
“钟万仇？你个丑八怪还敢来？！”
最先开口的是个满脸横肉的汉子，他刚用布条裹好肩头的刀伤，见钟万仇现身，当即把染血的钢刀往地上一戳，刀身颤得“嗡嗡”响，眼神像要吃人似的，唾沫星子随着怒吼溅在身前的草叶上。
“怎么？是那个小白脸派你来赶尽杀绝的吗？”
旁边一个瘦高个立刻接话，他左手还吊在脖子上，只用右手攥着短匕，往前凑了两步，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前儿在万劫谷，咱们被那小子打得屁滚尿流，你倒好，躲在人家身后当缩头乌龟，现在有胆子出来了？”
“兄弟们！抓住他！拿他出口恶气！”
人群后有人高声喊了一嗓子，话音刚落，原本散在篝火旁的人瞬间都动了——有人踉跄着爬起来，抓起脚边的断剑；
有人摸出腰间的铁尺，指节攥得发白；连那个刚才抹眼泪的汉子，也咬着牙抄起了地上的酒坛，要往钟万仇身上砸。
十几个人呈半圆形围了上来，脚步虽有些虚浮，却步步紧逼。
有人眼神里满是怨毒，像是要把在万劫谷受的气全撒在他身上；
有人则带着几分警惕，手按在兵器柄上，随时准备动手；
还有人盯着钟万仇的脸，嘴角挂着鄙夷的笑，仿佛多看一眼都觉得碍眼。
包围圈越缩越小，空气中满是剑拔弩张的戾气，连篝火的火苗都似被这股怒气冲得歪了方向。
钟万仇连忙摆手，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和厌恶，挤出一副神秘而急切的表情，压低声音道：
“各位好汉！误会！天大的误会！我不是来找麻烦的！我是来给你们，给慕容公子送一场天大的富贵！”
“富贵？”
一个头目模样的独眼龙嗤笑一声，“就凭你？你能有什么富贵给我们？”
钟万仇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决心般，说道：“我知道！我知道萧峰在哪里！”
“萧峰”这个名字如同有魔力般，让嘈杂的场面瞬间安静了一下。
但随即，更大的哄笑声爆发出来！
“哈哈哈哈！他说他知道萧峰？”
“钟万仇，你是被那个小白脸打傻了吧？还是做梦想发财想疯了？”
“现在满天下都说自己有萧峰的消息，十个里面有十一个都是假的！你算老几？”
“就是！你要真知道，刚才在谷里怎么不说？现在跑出来装神弄鬼？”
众人显然不信，纷纷出言嘲讽。
这段时间，关于萧峰踪迹的假消息实在太多了，早已让人麻木。
独眼龙眯着那只独眼，冷笑道：“哦？你知道？那你说说看，萧峰在哪儿？当众说出来，若是真的，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钟万仇顿时急了，他怎么可能当众说出来？
万一这群乌合之众贪功冒进，跑去万劫谷找萧峰，那不是打草惊蛇吗？
以萧峰那恐怖的实力，杀光这些人易如反掌，到时候自己不仅报复不成，恐怕第一个就要被萧峰清算！
他连连摇头，态度坚决：“不行！此事关系重大，我必须亲自见到慕容公子，或者慕容家的核心人物才能说！否则，消息走漏，让萧峰跑了，谁担待得起？！”
钟万仇攥着拳头，反复强调“只跟慕容家核心人物说”，脸上那副故作高深的模样，在众人眼里只显得愈发可笑。
独眼龙捻着下巴上的短须，那只独眼里满是讥讽，他往前迈了一步，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钟万仇，声音里淬着冰：
“哟呵？还摆起谱来了？就你这满脸疙瘩、塌鼻歪嘴的尊容，也配见慕容老前辈？我看你是白天做梦还没醒，想攀高枝想疯了吧！”
说罢，他还故意朝旁边啐了一口，引得周围人一阵哄笑。
人群里，一个瘦得像根麻杆的汉子忽然眼睛一亮，他原是西南一带的泼皮，早年见过钟万仇几面，也听过些闲言碎语。
此刻见钟万仇装模作样，他立刻往前挤了挤，故意把声音提得老高，好让所有人都听见：
“兄弟们！别信这丑鬼的鬼话！
我早年间在大理府就听说了，他那个貌美如花的老婆甘宝宝，早就跟别人勾搭上了！
连他那宝贝女儿钟灵，都不是他亲生的！
他啊，就是个活脱脱的王八！
现在八成是万劫谷待不下去了，想来咱们这儿骗点盘缠，或是想借着慕容家的名头混口饭吃，哈哈哈！”
“哈哈哈！原来是个戴绿帽子的绿毛龟！”
这话像颗火星子，瞬间点燃了众人的嘲讽欲。
一个络腮胡壮汉拍着大腿笑，笑得伤口都疼了，还不忘指着钟万仇的鼻子调侃，“难怪长得这么丑，连老婆都看不上，活该！”
另一个手里把玩着断剑的汉子也跟着附和，语气里满是鄙夷：
“真是可怜又可笑！老婆不是自己的，女儿也不是自己的，家都快散了，还有心思来这儿装腔作势骗我们？
我看你还是赶紧找个地缝钻进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
……
……
这些污言秽语，如同最毒的针，狠狠扎进了钟万仇最痛、最不能触碰的伤疤上！
他什么都能忍，唯独不能忍受别人侮辱他的甘宝宝（尽管甘宝宝从未属于过他），更不能忍受别人提及他女儿那不堪的身世！
“放你娘的狗屁！老子撕了你的嘴！”
钟万仇瞬间双眼赤红，理智被狂怒吞噬！
他咆哮一声，如同疯牛般朝着那个瘦猴汉子扑了过去，挥拳便打！
那瘦猴汉子没料到他说动手就动手，猝不及防，被一拳砸在鼻梁上，顿时鲜血长流，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钟万仇本就憋着一肚子火，被那两人的污言秽语戳中痛处，怒火瞬间烧得理智全无。
他那双蒲扇般的大手猛地攥紧，指节泛出青白，不等对方再开口，左拳直捣一人面门，右拳跟着砸向另一人胸口，同时脚下一扫，带起一阵劲风——
只听“砰砰”两声闷响，再伴着一声惨叫，两个方才还在嘲讽的汉子，一个捂着脸倒在地上哼哼，鼻血顺着指缝往外淌；
另一个则捂着胸口蜷缩在地，连气都喘不匀，还有一人被扫中脚踝，踉跄着摔了个四脚朝天。
可这三拳两脚，不过是点燃了更大的战火。
周围的人先是一愣，随即被激怒，那个独眼龙最先反应过来，举着钢刀就冲了上来，嘴里骂骂咧咧：
“妈的！敢动手！真当我们是软柿子捏？兄弟们！宰了这个丑八怪，替刚才挨打的兄弟报仇！”
话音未落，十几人瞬间扑了上来——有人举着断剑直刺，有人握着铁尺横劈，还有人干脆扑上来想抱他的腿。
刀剑拳脚像雨点似的落在钟万仇身前，他被迫往后一退，双手成掌，猛地拍向最前面一人的手腕，将对方的剑打飞，可后背却没躲过另一人的刀，“嗤啦”一声，布料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瞬间渗出血来，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额角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他咬着牙怒吼，施展出万劫谷的看家本领，左挡右闪，掌风扫得周围的草叶乱飞。
可对方人实在太多，刚躲过左边的剑，右边的拳头就砸了过来，他仓促间用左臂去挡，“咚”的一声，重拳砸在胳膊上，骨头像是要碎了似的，疼得他龇牙咧嘴，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
他想往山坳外冲，可每次刚冲出两步，就被人拦了回来。
包围圈越缩越小，他的动作也越来越迟缓，身上的伤口一道叠着一道，鲜血浸透了衣衫，连掌风都弱了几分。
看着眼前一张张带着狠厉的脸，感受着身体里不断流失的力气，钟万仇的心里，一股绝望和悲凉猛地涌了上来。
为什么？！
为什么老天爷总帮萧峰那个狗杂种？！
他在心里疯狂嘶吼，眼前闪过萧峰的脸，闪过甘宝宝冷漠的眼神，闪过那些人嘲讽他“绿毛龟”的嘴脸。
我好不容易查到萧峰身世的秘密，好不容易找到能报复他的机会，现在却连把消息传给慕容龙城的机会都没有！
难道我钟万仇这辈子，就活该被人踩在脚下，受尽屈辱，连报仇的资格都没有吗？！
不甘心！
我真的不甘心啊！
他的眼神变得愈发怨毒，死死盯着周围的人，可手臂却越来越沉，连抬起的力气都快没了。
那把刚才被他打飞的断剑，此刻正被一人捡了起来，剑尖对着他的胸口，缓缓逼近。
钟万仇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要么被乱刀分尸，要么被他们生擒，到时候不知道要受多少折磨——可他就算是死，也咽不下这口气！
就在他万念俱灰之际，忽然，围攻他的人群散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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