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臣宗政雪岚拜见陛下，愿陛下长乐无极、寿与天齐。”
他说着那些既定的句子，表明此刻——甚至从此以后的身份，只是“下臣宗政雪岚”。
我没有让他起来，只是看着他。
他也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恭顺而谦卑。
我摘下面具看着他：“雪岚，你一定要这样吗？”
良久我开口了，声音是压抑后的低沉暗哑，是我此刻为数不多为失去朋友的真心失落。
“臣惶恐。”
他不说什么惶恐，只是讲着那些套话。
他的真实情绪都被那些官场套话给层层包裹起来，可我已经听够了官场套话，我宁愿他或是阴冷或是嗤笑地看我，毕竟那代表着他此刻的真实情绪，而不是现在这样戴着一张无形的面具。
我心中发狠，弯腰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惶恐？爱卿惶恐什么，孤要你说出来！”
他的脸清俊不凡就在我的面前，我甚至能够感受到他的呼吸。但是他目光却低垂不看我，仿佛我此刻抓住的不是他的衣领，更仿佛我此刻抓住的只是他的躯壳！
“你说啊，宗政雪岚！孤要你说清楚！”我说完，发狠将他往外一推，宗政雪岚自然不敢反抗，便任由自己的身体撞到背后的椅子上，将椅子和茶几一同撞得七零八落。
哗啦啦的声音让这个空间越发冷寂和窒息！
他的束发因为撞击到背后的椅子而有些歪斜，有几缕发丝垂落下来盖住了他的眼眸，让他的脸色越发晦暗不明。
过了一会，他开口了。
“陛下若非要下臣说清楚，下臣自然不敢不从，只是希望下臣说了之后，还请陛下海量汪涵能够宽恕下臣不敬之罪。”他此时说话带着一丝笑意，轻佻而舒缓，完全没有了刚才没了灵魂一般的顺从。
我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宗政雪岚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脸颊边的发丝为他的面容增添了几分落拓和妩媚，眉眼柔和却暗带风情，这种样子我只有第一次见到他而他还是迦菀时，跟着轩黎雪来到流沙洞天才见过。
我如今已经明白了，那是他刻意卖弄的风情和诱惑！
他拿我当轩黎雪！
“五十年前的你，你骗我、骗百慕止璃，我也知道你受制于人、身不由己，即便最后证明你谎话连篇，我都不曾怨你，我甚至私心里当你是朋友；
“五十年后的你，是启王，你为了启国，连身为帝王的名声都能堕了，甚至准备亲手毁了百慕止璃，你和百慕晟有何区别？——我被你算计，皆因我对你有利，你对百慕止璃算计，也因他对你有利；
“那么有一天，我对你、对启国都没有利用价值了，或是伤害我能够得到更多的价值，你是不是也会这么对我？”
他含笑说着那些话，虽然字字诛心，却让我轻舒了一口气——还好，他不是真的拿我当轩黎雪。
他用这种轻佻随意的口吻，来掩盖他此刻目光中的失落和苦涩，他到底还是被我激得说出了真心话。
我在他眼中，已经成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了。
“你终于说出来了，雪岚。”
“是啊，陛下要治下臣的罪吗？”他忽然笑着歪头看我，目光中带着调笑和不正经，就好像这样就能掩盖他言辞中不自觉流露的苦意和控诉。
我走到他面前，伸手摸上他的脸，他先是一惊，大概没想到我会动手，随后便刻意用脸蹭我的手掌，笑得越发妩媚。
“下臣这张皮囊也还不错，不知能不能入陛下的眼？”
我知道他故意这么说，就好像这样能够恶心我一样。
“……雪岚，别这么说，我会当真的。”
宗政雪岚一怔，显然没料到会这样说。
随后他眼中闪过冷色，双手捧起我的手在他的脸上越发亲昵地抚摸：“陛下是要我成为第二个百慕止璃吗？——还是说陛下以为，我宗政家族竟然会自甘下贱到要出卖族长的容色来获得庇佑吗！？”
宗政雪岚说到最后，眼中带着厌恶，狠狠将我的手甩了下来！
他这一句自甘下贱，不仅讽刺了梦德王朝的百慕晟，居然想到要利用儿子的美色来寻求结盟，更加表明了自己不会想要成为我的后宫！
“宗政雪岚，你还不明白吗？——我如果真的想要逼你，我手上的南明离火足以让你奉上家族的一切！可我没有这么做，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宗政雪岚闻言惊讶得瞪圆了眼睛，倒是没有了方才刻意的诱惑，反而真实可爱了许多。
嘛，攻略男人么，我也很努力的。
“我承认，我算计你是我的错——可如果不是这样，你告诉我你会离开梦德王朝吗？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你永远枯萎在偏远的千桦城吗！？曾经你是可以制作千面无形指环的法宝制作专家，你是孤身进入魔界救出百慕晟的英雄，你是潜心卧底在轩黎雪身边如履薄冰的迦菀，你做了这么多，你的未来本来光明灿烂、世人崇拜，而不是成为一个众人不再想起的落魄家族的家主！”
“雪岚，我们认识交往时间不长，可我知道你一定是心中充满热血、有着正义感的人！否则你不会成为迦菀去了魔界，你不会冒险去魔界救百慕晟——你完全可以和曲家同流合污，那么妖界将会成为你们的天下！他百慕晟也根本做不回妖皇！”
宗政雪岚听着我的话，似乎回忆起五十年前那些风雨和故事，又或者想起了从前自己也是想要干一番事业的热血和热情，对比如今这五十年来在三界寂寂无名的家族，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可现在呢？你的妹妹雪薇，当年樱都双姝之一的雪薇，身染沉疴、痼疾难愈、朝不保夕；你呢？谨小慎微、畏缩沉默、逆来顺受，这怎么会是从前敢深入虎穴的宗政雪岚？这怎么会是我从前动心的宗政雪岚！？”
我闭眼大吼出声，连同心中那些对宗政雪岚的怜惜和失望，都喊了出来。
“……你说什么？你对我动心？”
【系统：叮！检测到目标人物好感+45，宗政雪岚当前好感度45！】
啊这……狗系统说的是真的，宗政雪岚是个隐藏恋爱脑。
我讲了那么多，无非是告诉宗政雪岚他这五十年间的前后对比，让他明白，我想要他留在启国的目的，有公心，也有私心。
哎呀，一波情绪输出之后夹杂的私心，才会显得那么真实。
我本以为他会在之后反应过来我在表白，没想到他立刻就听进去了。
我脸上有些红，别开眼去：“……爱卿，你现在明白，孤对你、和对百慕止璃是不一样的了吧。”
——————
我从宗政雪岚的府里出来，已经接近晌午。
走在桃州的大街上，身边都是来往喧嚣的人声，回想着府里所发生的一切，我的脸上有了笑意。
宗政雪岚自然不会真的和我进后宫——或者说，不会在此刻进我的后宫。
他只说：“谢陛下抬爱，下臣愿为启国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你放心，孤不会把你抢入后宫的——毕竟你也知道我的后宫如今很快要成为虎狼窝了。你若有朝一日有心上人了，和孤说，孤为你赐婚。”
大饼么，我也会画——尤其是现在我要立一个“启王爱他，却身不由己为他赐婚”的深情人设。
咋说呢，以退为进和卖惨装深情，我承认我挺卑鄙的。
宗政雪岚微一停顿：“…谢陛下…但下臣如今只想为启国出一份力，为三界出一份力。”
我点头：“孤等着你的好消息，孤相信你可以让宗政家族的名声再次响彻三界。”
宗政雪岚这一次的效忠，可真心实意多了。
奶茶says：
感谢蝶听夏送的角色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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