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尘回廊的喧嚣、虚空饥馑的低语、枯树故乡的悲鸣……
这一切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场景切换。
一间略显凌乱却充满生活气息的房间。
窗外是熟悉的、地球都市的夜景，霓虹闪烁，车流如织。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泡面味和旧书的墨香。
何邪。
并非那个左臂规则化、异色双瞳、身负混沌熔炉的万界旅者。
而是一个看起来有些疲惫、穿着宽松t恤衫和短裤的普通青年。
正瘫坐在柔软的电竞椅里。
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上，还残留着一些未关闭的代码界面和设计软件。
但此刻他的注意力，完全被桌上摊开的几本书和亮着的平板电脑所吸引。
《三体》系列、《基地》、《沙丘》、《银河英雄传说》……
旁边还摞着《诡秘之主》、《道诡异仙》、《第一序列》等厚厚的网络小说。
平板电脑上正打开着某个文学网站，密密麻麻的章节列表滚动着。
何邪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那敲击的节奏，隐隐与他左肩那仿佛胎记般的、平时绝不会显露的暗金色细微纹路产生着某种共鸣。
他的眼神不再是战斗时的暴戾或冷酷。
而是充满了一种极致的困惑、思索，以及一种近乎荒诞的……既视感。
他刚刚合上《三体II：黑暗森林》。
书中那宏大的宇宙社会学图景、那“黑暗森林”法则的冰冷与残酷，让他久久无法平静。
“猜疑链……技术爆炸……”
他喃喃自语，拿起旁边一本笔记。
随手画了两个文明相遇的简单模型，又烦躁地划掉。
“不对……不够……‘观众’那些家伙的行为模式，比这更……贪婪，它们不只是为了生存，它们是在……汲取……”
他又翻开《诡秘之主》，凝视着那些关于序列、源质、旧日支配者的设定。
“扮演法……消化魔药……位格……污染……”
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抚摸过左肩那隐藏的烙印，那里似乎传来一丝微不可查的灼热。
“‘暗金低语’……它在渴望‘吞噬’……这感觉……有点像……但又不一样……它更像是一种……强制性的融合与覆盖……”
他的目光扫过《道诡异仙》那癫狂而混乱的封面，嘴角抽搐了一下：
“心素？迷惘？认知现实？妈的，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跟李火旺差不多……分不清哪些是真实，哪些是……”
他猛地甩甩头，似乎想把这些荒唐的念头甩出去。
他又点开平板上一本正在追更的星际科幻网文，主角正驾驶着歼星舰与某个高等文明开战。
“能量护盾……曲率引擎……维度打击……唉，看起来爽，真遇到‘虚空饥馑’那种根本不讲物理规则的东西，屁用没有。”
他叹了口气，向后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电脑风扇的轻微嗡鸣。
但在这份安静之下，何邪的脑海中正进行着一场疯狂的风暴。
他将这些小说中看到的、想象的、虚构的概念、法则、设定，
与自己亲身经历的、那光怪陆离、残酷而荒谬的万界旅途一一对照、印证、拆解、重组。
“罗辑的面壁计划……如果用在‘观众’身上……它们会如何反应？”
“基金会收容物……和‘异常亲和’的花柳怜……和那些收容会……有关系吗？”
“诡秘里的源堡……和光尘回廊……和那个‘叙事场’……”
“网文里的系统……和‘星门’……和那种被安排、被观测的感觉……”
“还有那些克苏鲁玩意……不可名状……和‘叙事监察者’那一眼……”
无数念头碰撞、迸溅。
他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一个无限巨大的迷宫中央，每一条岔路都通向一种可能的“真相”。
而每一条路上，都似乎有前人留下的、似是而非的“路标”。
但它们彼此矛盾，又隐约相通。
他那看似普通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混沌的星璇在缓缓旋转。
那是高度集中的思维和体内某种力量无意识激荡的表现。
“如果……我只是说如果……”
他忽然坐直身体，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一个最大胆、最疯狂、最荒诞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如果我所经历的一切，并非独一无二的‘真实’……”
“如果‘观众’、‘叙事场’、‘存在税’这些概念，并非那个宇宙的专利……”
“如果……有无数的‘宇宙’，无数的‘叙事’，它们彼此独立，又可能通过某种更高层级的方式……相互映射，甚至……相互影响？”
“那我看到的这些书……这些由其他‘宇宙’的个体‘想象’出来的东西……
有没有可能……并非是纯粹的幻想……而是某种形式的……低维映射？或者说……无意识的窥视？”
这个想法让他自己都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的战栗！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现在坐在屋里看《三体》，和“观众”在观测他们的世界，在本质上……有没有区别？
谁又是谁的“观众”？
谁又在书写谁的故事？
他感觉自己仿佛触碰到了某个无限恐怖的真相边缘，一个足以让任何理性彻底崩溃的元叙事陷阱。
就在他思维即将滑向深渊的瞬间——
啪嗒。
桌上那本《三体：死神永生》自己翻动了起来，最终停留在了某一页。
那上面有一段话，被不知谁用笔轻轻划过：
“……宇宙很可能是一个更高维度文明的作品，他们的艺术家把我们宇宙的规律和常数都设定好，然后就像电脑启动程序一样点燃了大爆炸……”
何邪的目光死死盯住那段话。
又想起金臣文明关于“叙事场”的猜想。
想起“观众”窃取权限的行为。
想起“虚空饥馑”如同清理程序。
想起那盏在绝对虚无中……突然自己点燃的……旧灯笼。
一个更加清晰、却也更加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中了他：
“也许……根本没有所谓的‘自然宇宙’……”
“一切……都是‘作品’？”
“而我所做的……我所挣扎的……我所反抗的……”
“或许并非为了所谓的‘自由’……”
“而只是为了……”
“从一个糟糕的故事……”
“跳到一个更好的故事里？”
他缓缓抬起自己的双手，看着这双看似普通的手。
左肩那隐藏的烙印，灼热得几乎要燃烧起来。
混沌熔炉在心脏深处微微轰鸣。
那么……我这个“变量”……
在这个，或者这些“故事”里……
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是主角？
是反派？
还是……一个即将被作者写腻了……准备弃坑的……
临时角色？
房间内，寂静无声。
只有电脑屏幕的光，映照着何邪那双骤然变得无比深邃、仿佛看透了无数世界屏障的……
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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