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灯光昏暗。沈漾走在前面，后面，胖子和旺仔并排走着，几人时不时交谈几句，胖子一路笑呵呵的。
不知从哪里飞过来的萤火虫从沈漾手边擦过，震动的翅膀带来一阵痒意，微亮的萤火在夜色里一闪一闪的。
视线不自觉追随，看得出神，身体忽然被拽到房屋的阴影下。
路边的草丛里虫子在鸣叫，沈漾耳中嗡了一声，下意识抬手反抗，却被一道温柔的力道拦住手臂，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腰侧。
“你去哪了？”
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
低着头，又似乎在她身上嗅着什么。
他身上带着夜深露重的味道，清新，湿漉，像是穿过山涧而来。黎酩声音闷闷的，在阴影里，目光掠过一旁的二人，又低头询问：“你去哪了？不在家里。”
回来时没有看到她，心底那种密密麻麻的疼痛感潮水一样蔓延，看到她后才平息。
沈漾一把推开他，反问：“你去哪了？”
从中午就消失了，还以为他走了呢，没想到又回来了。真是可惜。
质问的话语并没有让他露出异样情绪，他从阴影中走出来，眼眸微微垂下与她对视，额头覆着一层细密的汗珠，衬得肤色如冷玉，呼出的气息灼热非常，语气却很平稳。他耐心解释：“我中午出去有事。我会回来。只是……”
只是回来没有看到你。
就像是心中那些莫须有的猜想被验证真实。
头一回有了害怕的情绪。
“嗯。”沈漾瞥了他一眼，似乎对他的解释不是很感冒，胖子在一旁催促，她应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黎酩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目光寻着她的背影追了上去，却听到胖子在问他的事，他放慢脚步，听到沈漾无所谓的语气：“他回不回来和我有什么关系。”
胖子闻言噤声不语，侧头看到黎酩冷飕飕的脸色，唏嘘了一声，拉着旺仔走快了一些，刻意拦在二人中间一样。
见到黎酩一直瞅着沈漾，胖子咳嗽一声，故意道：“看路，别走到田里去了。”
黎酩默然，收回了视线，目光空空地落在前方的某个位置。
“姐姐。你……”回来了？江岁跑过去的步伐一下顿住，他看向沈漾身后，黎酩站在那里，他一直跟在沈漾身后，见到江岁后，目光沉冷，随即又落回沈漾身上。
“你俩搞什么东西！”大福抱着小鱼窜出来，骂骂咧咧：“现在才来，还要小爷去找你们。”
听说有好吃的，猴子也来了，跟在大福身后，看到沈漾，喜气洋洋地喊了一声。
胖子赶紧拉着旺仔站到一边，避开大福的攻击，大福抱着小鱼没法踹人，不然指定一脚过去。大福骂：“待会儿自罚三杯，不然给爷爷磕三个响头。”
“好好好。自罚三杯。旺仔不喝酒，我替他喝了，六杯成不成啊，大福爷爷。”胖子取笑逗乐。
大福直骂：“滚！”
热闹吵嚷间，沈漾默默看着，嘴边带着一丝笑，江岁皱着眉，在她身上脸色愈发阴沉，她闻到了奇怪的味道，不干净，肮脏，恶心的味道。他对这个味道很熟悉，熟悉到他一下子就察觉到不安的错觉不是假象。
她受伤了。
不。
江岁放慢步伐，偷偷觑着她的侧脸，在夜风中，清冷而平和，他眼眸眨动着，认真辨认，目光从上到下完完全全去查看他的姐姐有没有受伤。
幸好。
没有受伤。
那是谁受伤了呢？
是谁的血。
哪怕很隐秘，他也闻到了。
不止他，那个叫黎酩也发现不正常了。
谁呢？
是谁受伤了？
是谁带来了危险。
江岁猛地低下头，攥紧的拳头，指甲没入肉里，是谁要毁了他好不容易拥有的平静美好的生活。
“喂。走路看着。”沈漾见他貌似在发呆，伸手拽他的衣服。江岁回神，才发觉脚前有一个水坑，他点头，从水坑上面迈过去，声音有点干涩：“好。谢谢姐姐。”
这小子在想什么？
沈漾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果不其然，二人的视线相汇，发觉对方发现自己在看她，黎酩也不避讳，勾起嘴角，竟然有些讨好意味地冲他露出了一抹笑容，眼中探究之色隐藏严密。
沈漾：“……”
莫名其妙。
这一窝人里。
她像是一条分水岭。
胖子，旺仔，大福，猴子，小鱼，走在前面。
她在中间。
江岁，黎酩，他们两个一左一右走在她的身侧，偶尔刻意放慢步伐，故意走在她身后一样。
这种身后被人两双眼睛盯着的感觉很不美妙，不安全极了。他喵的。搞什么东西，玩什么深沉。
一个出门回来后神情就怪怪的，一个从刚刚见到她，好像野兽闻到猎物的血腥味，眼睛里闪着光。
沈漾猛地停下。
她身旁两人也停下，看着她，沉默不语。
也不问她为什么忽然停下，就静静等她接下来的东西。
“走前面。”沈漾颔首，示意他们别愣着。
黎酩：“……”
江岁：“……”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乖乖迈出步伐走在前面，走了几步回头，似乎在问她为什么不走。
沈漾无语：玛德。
在他们殷切的眼神下，沈漾呵了一声，抬脚走了过去。
二人的步伐节奏诡异地统一，连步调都是一样的，刻意琢磨着每一步的距离，还要计算着沈漾能不能跟上，又不至于让她超越。
“姐姐。”
沈漾：“嗯？”
江岁忽然停下，在她懵逼的眼神下，执起她的手放到鼻翼下，仔细闻着，感知她指尖的味道。
“！”
一惊，在她想抬手甩开的瞬间，江岁已经松开，动作规矩地站在她面前，眼神里带着惶恐。
惶恐？
他这是在惶恐，害怕？沈漾一愣一愣的，既然害怕她，为什么这么大胆随便触碰她？
“对，对不起。姐姐。”他说话又开始结巴了，语气都是不连贯，低着头几乎不敢看沈漾的眼睛，“我，我……”
沈漾冷声：“你什么你！”却听见他抽噎的声音，表情一下子僵住，不是，你哭什么？
气氛一时间尴尬起来。
江岁低着头，看不清楚脸，垂落的头发遮住眉眼，只能瞥见他挺翘的梁，以及紧绷的显出少年青涩轮廓的下颌。
她还要说什么，黎酩忽然靠近，他皱着眉，冷冷望着在沈漾面前佯装可怜的狗东西，嗤笑一声，将沈漾拉到他身后，居高临下：“哭什么？有谁欺负你了？”
江岁颤抖的肩膀一下停止，他抬头，泪水已经布满眼眶，一眨眼，就落下来，他不看黎酩，只眼巴巴望着沈漾解释：“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确认什么？”
江岁一下子陷入沉默，眼眸中虽然浸满了泪珠，却没有方才慌乱的意味，肉眼可见，他冷静平稳下来。他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沈漾重复问：“确认什么？”
江岁嘴巴嚅嗫两下，缓缓开口：“姐姐，你，有没有受伤。”
沈漾愣了一下，与此同时，她感觉身旁的人，也就是黎酩，身体骤然僵硬，抬眸发现他也在看她，眼中带着同样的疑问。
“没有。”
她微笑着，带着笃定的语气回答，而后淡漠地看了他们二人一眼，转身往前走。
她当然没有受伤。
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畜生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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