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这次尸体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南山殡仪馆的冷库已经放不下，我趁此机会说服孙连城在郊区租赁了一个大冷库，让他把货都放在那里，等凑齐了五千具就一并装箱出海。
“大哥，就这么点儿小事，你让秘书跑一趟就行了，干嘛还亲自过来。”我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亲热地说道。
“老弟，话可不能这么说！”孙连城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你的生意，就是我的生意。自家的生意，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这老狐狸，明明就是心里不放心我，想要把冷库攥在自己手里，话却说得挺漂亮。
不过不要紧，今天这场戏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来公司参观的整形医院的人现在已经亲眼目睹了我和孙连城称兄道弟的场景，再也不怀疑红姐，爽快地下了订货单。
这一下红姐可是赚疯了。
美容整形的圈子小，消息流动很快，没过多久，不仅本地的整形医院开始闻风而动，就连周边县市的整形医院也得到了消息，想着法儿的要和红姐搭线。
红姐联系了一个肉类加工厂，买来了许多猪骨牛骨，然后带着石溪村的那些人一起加工动物骨骼，伪装成人骨卖给整形医院。
为了能够准时发货，这些人晚上都不停工，加工骨头的机器二十四小时不停，而人分成两班，十二个小时倒一次班，就这样也就才勉强满足供应。
“乖乖，想不到有一天，我还有数钱数烦了的时候。”晚上我回到家，红姐向我抱怨，“阿明，咱们什么时候走啊？”
这些天，红姐忙得团团转，脸都瘦了一圈。她的工作最为繁琐，不仅要接待整形医院的人，把控发货的顺序，还要把每笔到账的款项洗出来，然后存进我们的安全账户里。
“快了。”我抱住她，轻轻抚摸她的头发，“等到孙连城这边把尸体的数量凑到四千八百具，我们就撤。”
当时红姐和我商定的计划，是把殡仪馆的人骨和尸体骗出来，然后用兽骨冒充人骨卖给整形医院，兽骨跟人体的亲合度毕竟比不上人骨，质量差了一定会引起许多问题，影响大了就会引起相关部门的注意，继而对整个整形产业进行调查，以此彻底打垮这条买卖人骨的黑色产业链。
至于那批真的人骨和尸体，红姐的意见是让人匿名举报到派出所，由派出所调查核实后归还给家属。
红姐两只手环住我的腰，抬起头看着我，用鼻子蹭了蹭我的衣领，“一定要凑到四千八百具吗？少点不行吗？”
“做局做了这么久，不多赚点怎么行？”我笑着点了下她的额头，把下巴搁在她头顶上，看着墙上的油画发呆。
但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第二天，长松生物材料有限公司的骨头仓库就被警察查了。
“你就是长松生物材料有限公司的负责人高志明？”
我赶到仓库的时候，警察已经调查完了，看到我过来，客气地上前道歉，“我们接到了一个匿名举报电话，说长松生物材料有限公司私下贩卖尸体，所以今天才过来这里临时检查。现在没有发现问题，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人家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啊？”
警察都来查长松生物材料有限公司了，那么孙连城那边很快就会接到消息，尸体这才刚刚凑到三千九百具，离目标四千八百具还差了不少，我一想到这里，心里就格外肉痛，说起话来就带了点冲。
“高志明同志。”警察叹了口气，“我们接到了举报，如果不调查，那就是渎职。今天实在是不好意思，还希望你们能理解我们的工作。”
红姐转头看了我一眼，客客气气地把警察送了出去。
徐继铭正带着人在收拾仓库，那些蛇皮袋都被戳破了，白色的软骨掉得到处都是，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走路都得小心翼翼地避开。
“算了，大家也不用收拾了！直接走吧！”我蹲在地上，捡起一根软骨，朝红姐挥了挥，“红姐，你说要是有人晚上来这儿，看到这一地的白骨，会不会吓晕过去啊？”
“你还好意思笑？”红姐白了我一眼，一把抽走我手里的骨头，“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去搞清楚是谁举报我们吧，现在已经有人盯上我们了，要是不搞清楚，你睡得着？”
其实，当警察说出“举报”二字的时候，我的心里就已经有了一个答案。
殡仪馆、整形医院，这些都是我们的利益共同体，我们现在属于一个绳子上的蚂蚱，他们举报我，就等于举报他们自己，所以肯定不会是他们。
而除了这些人之外，就只有他了。
我掏出电话，点开胖子的号码拨了过去，意料之中，电话被挂断了。再打过去的时候，已经被拉黑了。
看来，胖子已经发现我是骗他的了。
不过，我也从来都没想过要去帮他伸张正义，不管是替他查真相，还是劝他回老家，我的目的从来都是殡仪馆。
我骗了他一次，他咬了我一口，我和他之间也算是两清了。我删掉了胖子的电话，把手机放回兜里。
“既然已经被点了，那孙连城那边应该很快就会收到消息，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拉着红姐的手，“徐继铭留在这里善后，我们现在就走。”
我安排了一些善后的事宜，然后带着红姐和小虎离开了省城，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我们已经坐在大连香格里拉酒店的套房里。
“小虎今晚想吃什么？”红姐换了一套修身的羊绒连衣裙，整个人看起来知性又温柔。
“海鲜吧！”小虎放下手机笑了笑。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孙连城的电话果然打来了，我直接挂断。
孙连城见我不接电话，开始在微信里狂轰滥炸，密密麻麻的未读语音排成了绿色长龙，我随机点开一条，瞬间里面传来了孙连城的咆哮：“高志明，我的货呢，你这个王八羔子！”
我冷笑一声，抽出电话卡，随手扔出了窗外。
孙连城以为把冷库捏在自己手里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可是他也不想想，再牢固的锁，也抵不过一把液压钳。
在他租下冷库后的同一天，我就让小虎以其他人的身份租下了相邻的那间冷库，就在长松生物材料有限公司的仓库被警察临检的时候，我给小虎打了个电话，让他马上撬锁运货。
在我们从省城离开的时候，孙连城冷库里面的货已经全部转移到了我的冷库中，而且他根本不会想到他的那些货此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安安静静的摆在旁边的冷库里，这就叫灯下黑。
现在万事俱备，只待东风了。
我用另外一个手机号给小虎发了条短信：“启程！”
小虎正在饮品区接咖啡，见状回头看了我一眼，火速回复：“安排好了，徐继铭已就位。”
其实我骗了红姐。
在我的计划里，那些从孙连城冷库里转移过来的尸体也是我的目标之一，那些尸体不会被送去派出所，而是会被送到集装箱码头，通过偷渡的船只运到暹罗，做成通灵的法器。
这可是将近四千具尸体，每一具都是白花花的钱，让我就这么把到手的钱扔掉，我实在是做不到。
我和小虎讨论了很久，最后选了这么条路子，同时也是充分考虑了红姐的感受——那些尸体没有用在活人身上，也没有被抛尸荒野，而是被做成了法器，说不定鬼魂还能在上面附身，日日被诵经超度，也算是条比较好的出路了。
买家是小虎在暗网上早就联系好的，只要徐继铭把冷柜运上集装箱码头，买家的人就会来接手，并且支付定金。
船只出境之前，徐继铭要跟着，等到船只到达边境的时候，卖家再一次性付清尾款，打款完毕后，徐继铭就不用再跟船，可以回来了。
整个交易的过程，是我反复斟酌过的，既安全又高效，而且顺便还能历练一把徐继铭。
我本以为计划的很周密，这件事情不会出什么岔子，但让我没想到的是，徐继铭刚把货押到集装箱码头，就出事了。
“高总，码头被警察围了！警察带了警犬，所有的货都被点了！对不起！”电话那头，除了徐继铭的声音，还能听到各种嘈杂的声音，“不过你放心，我就算进去也不会出卖你的！”
徐继铭的声音里带着颤抖，却竭力想要表达出一种大无畏的精神，这小子，真的是香港黑帮片看多了！
“你不会进去的，所有的这些事情，你都没有直接经手，警察问你干什么的，你就说自己只是来码头接长松生物材料有限公司的货物的，至于这些货物是什么东西以及其他的事情你一概不清楚。”
三千九百具尸体全泡汤了，一下子损失这么多钱，我的心都在滴血，但是我的大脑却异常冷静，有条不紊的给徐继铭下达了最后的指令：“我挂掉电话之后，你先把手机卡抽出来掰断，然后扔掉手机。在律师来接你之前，多余的话一概不要说，不论警察问你什么，你都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挂断电话后，我回到餐桌上，看了一眼红姐，她正在专心致志地吃着盘子里的烤培根，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清晨温柔的阳光落在她脸颊的卷发上，给她的脸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此时的红姐美得像个天使一样。
我叹了口气，正准备说话，餐厅的电视上却播放起了早间新闻，说和庆省内多家整形医院受到顾客举报，数十起鼻子整形项目失败，据卫生部门调查，怀疑是因为院方使用了劣质耗材，现在已经提交给公安机关进行立案调查。
这些医院，不就是之前向红姐买货的那几家？
我还在看，下一条新闻已经跳了出来。
“昨日在网络被疯狂转发的视频……”
跳出来的视频画面，竟然是红姐之前在骨科医院的太平间偷拍的那个！
“殡仪馆偷走死者尸体，运往医院太平间解剖……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金钱的疯狂……”
看着屏幕上的画面，红姐的动作一下僵住了，过了半晌后，她放下手里的刀叉，抬起头看着我。
“为什么？”我轻轻问道。
这个视频流传出去，相当于是她主动告诉我，这个事儿是她做的。
她难道想不到，这对于我来说也是一种背叛吗？她为什么能这么冷静又残忍地把我们的不同，剖开了放在我面前？
“阿明，我其实一直都知道，你没有安全感，你只想赚钱。”红姐深情的望着我，眼睛里蓄上一层晶莹的泪光，这使她的眼睛看起来尤其黑，尤其深，像是一湾悲伤的湖水。
“但是这不怪你。你十七岁就从家里跑了出来……一路上遇到的人不是想要害你，就是想要利用你，从来没有人给过你机会……”
“可是这次的事情跟以前的不一样……这些事儿在我这里过不去……我也没有办法装聋作哑……阿明，这件事情太伤天害理了……我们可以赚钱，但是我们不能变成像孙连城那样的畜生……”
红姐说着说着，突然再也说不下去了，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一滴眼泪，顺着她的眼角缓缓滑落下来。
“红姐，我没有怪你。”我伸出手，轻轻抓住她的手，用轻松的语气说道，“我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你肯定会这么做，因为你比我善良……我专门给徐继铭留了律师，你放心，他不会有事的。”
“真的？小徐没事儿？”红姐睁开眼睛，惊讶地看着我，闪闪发亮的眼眸里都是惊喜，“其实这次虚惊一场对他也是个教训，他性子本来就比较冲，得让他知道，有的事能做，有的事不能做……”
我笑着点点头，听着红姐此刻的真情流露，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跟小虎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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