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武城，宛如一头盘踞在会稽群山间的卧虎，其根基深扎于嶙峋的山岩之中。
灰黑色的城墙依着陡峭的山势蜿蜒而上，直插云霄。
城墙之上，箭垛密布，巨大的滚木礌石堆积在垛口之后，在渐沉的暮色中投下狰狞的阴影。
秋日的山风凛冽，卷过城头，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肃杀寒意。
昭武城西面，便是霍骁大军扎营之地，地势开阔却相对低洼，正好处于“仰攻”的劣势之下。
昭武城楼上，墨绿色的孙氏大旗猎猎作响。
会稽太守，昭武主将黄盖手扶冰冷的城垛，俯瞰着不远处连绵的霍骁征南军大营。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沟壑纵横，夕阳的余晖几乎将他花白的须发染上一层暗金之色。
不过......这位孙氏三代老臣，此刻神情却充满笃定自信，甚至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霍骁小儿，黔驴技穷矣！”
黄盖声音带着久历沙场的自信，在呼啸的山风中依旧清晰：
“其对我昭武围而不攻，只敢以石弹相扰，妄想耗空我昭武粮秣！哼！他却不知我军粮草足支一年有余！他这至多三万疲兵，又能与我耗到几时？”
他猛地回身，目光扫过身后肃立的太史慈，朱桓，顾雍，虞翻等江东军文武。
“诸君且看！”黄盖指向城下，霍骁军阵前那一片忙碌的区域。
那里，数十架形制奇特，比传统投石机更显精悍的“攻城利器”，正被军士们奋力绞动。
它们正是诸葛亮夫妇所制，可拆卸组装的新式投石车，此刻正发出沉闷的绞盘转动声。
“嗡——！”机括释放的巨响撕裂空气。
数十枚沉重的石弹带着破风呼啸，划破昏黄的天空，如同天外陨星，狠狠砸向昭武城墙！
然而，昭武城依山而建，地势甚高。
刘备军的投石车虽比旧式投石机射程更远，威力更巨，此刻却如同强弩之末......
大多数投射的石弹，仅堪堪砸在城墙外陡峭的山坡上或是城墙根部，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碎石飞溅之下，虽是烟尘弥漫，却只有少量石弹能在坚固的城墙上留下些深浅不一的凹坑。
偶有几枚轨迹刁钻的，或因角度过高，侥幸越过城垛，直接从城头呼啸掠过，砸入城内后方，引几声惊呼和零星的骚乱，对江东守军造成的实际杀伤却是微乎其微......
反观昭武城头，江东军早已准备好的投石机，弓弩严阵以待，城内守军占据着居高临下的地利优势！
“放！”黄盖身边的传令官厉声嘶吼。
“嘎吱——嘣！”守军的反击骤然爆发！
昭武城上投石机虽不及霍骁军新式投石车精巧，数量也不如对方多，但借助俯冲之势，发射出的石弹威力与射程都被放大到了极致！
巨大的石弹裹挟着骇人的风压，从城头狠狠砸落！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落入霍骁军阵前的投石车阵地！
“小心敌方投石！速速避开！”
负责指挥投石车的大将田豫厉声大喝。
“轰隆！”一架处于最前列，正在装填的新式投石车被两枚石弹砸个正着，坚固的木制框架瞬间扭曲崩裂，绞盘齿轮四散飞射。
操作它的数名军士躲闪不及，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便被砸成肉泥！
他们的鲜血和碎木混在一起，溅开一片刺目的猩红，霍骁军阵地顿时引起阵阵骚动。
俯攻对仰攻，地利的天堑在这一刻显露无遗！
守军每一次反击都带着毁灭性的力量，而攻方的努力，大部分却徒劳地消耗在冰冷的山岩坡地上......
“哈哈哈！”黄盖抚须大笑道：“霍骁小儿，即便你投石车精巧，确为攻城利器，但在这昭武山城面前，不过如顽童投石！徒增笑耳！想困死我昭武？痴人说梦！”
一旁的顾雍见状，也是点头道：
“黄老将军所言极是！霍骁兵力至多三万，与我城中两万余精锐相比，并无压倒性优势！”
“若其强攻昭武，无异于以卵击石，徒耗兵力。其围而不攻，正是力有不逮，欲行疲兵之计！然我昭武粮草充盈，此计终是镜花水月！”
虞翻沉吟片刻，亦赞同道：
“兵法云，十则围之！霍骁兵力远未至此数，待其困守城下，师老兵疲，久则必生变数！我军只需稳守昭武，静待其粮尽自退，再挥军掩杀，当可大获全胜！”
太史慈与朱桓并肩而立，皆是眉头紧锁......
或许只有与霍骁交过手，才知晓这支横扫江东的刘备征南军战力有多惊人！
更何况......霍骁此人勇谋兼备，绝非等闲！
太史慈，朱桓目光死死盯住霍骁中军那面迎风飘扬的“霍”字大旗，仿佛要穿透远处营帐，看清对手心思......
“黄老将军！请恕末将直言......”
太史慈沉声开口，打破了城头短暂的乐观氛围。
“霍骁此人，用兵诡谲，从不拘泥常理！他麾下那支新练的‘无当飞军’，尤擅山地奔袭，神出鬼没！即便昭武山城险峻，这支飞军亦不可不防！”
他忆起山谷中那场“反伏击战”，无当飞军在山石林间如同鬼魅般冲杀的身影，心头更是隐隐不安。
朱桓头上裹伤的布条在暮色中格外刺眼，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疲惫与警惕：
“子义将军所言非虚！末将与那飞军交过手，其攀山越岭如履平地，伏击，袭扰手段防不胜防！霍骁按兵不动，只以投石车远程袭扰，我等切不可因表象而轻忽其诡计！”
解烦营都尉周鲂听闻此言，阴鸷的目光在太史慈和朱桓脸上扫过，嘴角扯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他手按佩刀，上前一步，语带嘲讽道：
“二位切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霍骁若有奇兵，何以数日还不见踪影？这崇山峻岭，飞鸟难渡，莫非他那飞军真能插翅飞来不成？”
“依我看，贼军不过是其虚张声势，意在动摇我军心罢了！朱都尉！”
他特意加重了朱桓被降职后的称呼，眼神带着审视，咄咄逼人道：
“你莫不是山谷一战被吓破了胆，竟在此杯弓蛇影！”
“周子鱼（周鲂）！”
太史慈怒目圆睁，厉声呵斥，城头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够了！”黄盖一声断喝，如闷雷炸响，压下了剑拔弩张的二人。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斩钉截铁：
“即便霍骁小儿真有奇兵，老夫倒要看看他究竟有何能！昭武山城，固若金汤！传令各部，加倍警惕，严防死守！”
“休穆（朱桓）！你既心忧，便多巡视各处城防！其余诸将，各司其职，一同守好城池！老夫定要力挫霍骁于城下！”
“末将遵命！”众人齐声应诺。
朱桓亦默默抱拳，转身离去，他的背影在暮色中显得有些沉重。
周鲂冷冷瞥了朱桓一眼，也按刀退下，身影融入城楼的阴影之中。
下章预告“攻其不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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