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初落看着矮几上的白粥，指尖在杯壁蹭了蹭，才慢慢拿起自己的小勺子。
瓷勺碰到碗沿，发出极轻的“叮”声，像怕惊扰了办公室的静。
她舀起半勺粥，米浆稠得能挂住勺沿，颤巍巍的，透着刚温过的暖。
她喝得极慢，一碗粥喝了快一刻钟，才下去小半。
期间好几次停下来，望着窗外的树影发呆，睫毛垂着，像只累极了的蝶。
男人始终没催，只是在她停顿时，悄悄把温水杯往她手边推了推，或是伸手替她把滑到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带着点凉意，却让她心头松快了些。
他转身拿起自己的餐盒，筷子在鳗鱼上顿了顿，挑了块靠近鱼皮的部分——
那里肉质紧实，油脂最少，酱汁也挂得薄。
他用筷尖细细刮掉边缘的甜汁，又在餐盒盖内侧蹭了蹭，确认只剩淡淡的肉香，才缓缓递到她唇边。
动作轻得像拈着片羽毛，目光落在她微抿的唇上，声音平平静静的，却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温柔：
“吃这个。”
黎初落抬眼时，正对上他深潭似的眸。
那里没什么波澜，却藏着层笃定。
她犹豫着张了嘴，鱼肉的嫩在舌尖散开，带着点炭火烤过的焦香。
他又夹了块同样处理过的鱼肉，这次递得更近了些：
“再吃点，这个补力气。”
黎初落没躲，小口含住，慢慢嚼着。
阳光落在他握着筷子的手上，骨节分明的指腹沾了点极淡的酱汁，倒添了几分烟火气。
他没说话，只是一块接一块地递，每块都处理得干干净净，像在精心呵护着她那点刚冒头的食欲。
吃到第三块时，她轻轻按住他的手腕，声音软得像浸了水：
“够了，再吃怕……”
话没说完，却被他用指腹轻轻蹭了蹭手背，打断了。
“不怕。”
他声音低低的，带着点哄人的意味，
“不舒服了，我在。”
黎初落看着他眼底的认真，忽然笑了，往他身边靠了靠，肩膀抵着他的胳膊：
“你好像喂猫哦。”
霍御宸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蹭了蹭，唇角极轻地扬了下，弧度浅得几乎看不见，却让眼底的清冷彻底化开，漫出层温软的光。
“你比猫乖。”
他低声说，声音里裹着点被阳光晒暖的哑，指尖顺着她的手腕滑上去，替她理了理被鱼肉香气熏得微颤的碎发。
“不想喝就不喝了。”
小姑娘已经喝了快半个月粥了。
换成谁都受不了。
“我以后都不想喝粥了……”
“怀暮暮的时候都没有这样吐过……”
她声音轻轻的，像被风吹皱的水，尾音里裹着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
她没抬头，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杯壁的水渍，指甲盖泛着点白。
白粥从最初的救命粮，变成了看到就发怵的东西，胃里的腻味早盖过了温和，可孕吐缠着，她没别的能吃。
男人指尖顿在她发间，动作停了半秒。
他低头，看见她眼睫垂得很低，眼下泛着点青，那点藏在清冷里的委屈，像根细针轻轻扎了他一下。
他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伸手将她揽得更紧些，让她侧脸能贴在自己心口，听着他平稳的心跳。
掌心贴着她的后颈，轻轻摩挲着，温度透过针织裙渗进去，像在焐化一块微凉的玉。
“不喝了。”
他声音低得像叹息，落在她发顶。
“以后都不喝了。”
他顿了顿，指尖滑到她下巴，轻轻抬了抬，让她看着自己。
眼底的清冷早褪成了软，藏着清晰的心疼：
“以后每顿饭，老公给初宝做，嗯？”
“那我要在公司呢？”
“老公亲自送饭。”
黎初落的睫毛像被风吹动的蝶翼，轻轻颤了颤。
她望着他近在咫尺的眼，那里的软像浸了温水的棉，裹着“亲自送饭”四个字，沉甸甸的，却暖得让人心头发颤。
“你公司那么多事……”
她声音轻得像羽毛，指尖无意识地蹭过他衬衫上的纽扣，那里还带着他体温的热。
“不想你来回跑。”
男人指腹在她下巴上轻轻摩挲着，动作慢得像在描摹她的轮廓，眼底的坚定却没半分动摇：
“再忙，也得顾着我的初宝和小宝。”
他低头，鼻尖蹭了蹭她的额头，带着点宠溺的哑。
“妈咪怀小宝这么辛苦，爹地做个饭而已。”
黎初落忽然笑了，眼尾弯出浅淡的弧，带着点被他看透心思的软：
“那……不许耽误正事。”
指尖顺着他的袖口滑上去，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腕。
“忙完了再做，我不催。”
“好。”
男人低低应着，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
“要不要再吃点？”
黎初落摇摇头，指尖还搭在他手腕上没松开，像只贪恋暖意的小猫。
阳光落在她发顶，碎发被照得泛着浅金，声音轻得像落在棉花上：
“饱了。”
“那去休息会儿？”
“你也要。”
“嗯，我也要。”
霍御宸指尖在她发顶轻轻揉了揉，像在顺一只温顺的小动物。
他先起身，弯腰时顺手将矮几上的餐盒收进保温袋，动作轻得没发出半点声响，再回身向她伸出手，掌心朝上，带着常年握笔的薄茧，却暖得熨帖。
黎初落脸色忽然一白，像被抽走了所有血色。
她下意识按住胸口，喉间一阵翻涌，那股熟悉的反胃感来得又急又猛，比刚才任何一次都要汹涌。
“唔……”
她闷哼一声，没来得及说什么，猛地推开他的手，转身就往休息室走。
脚步踉跄着，针织裙的裙摆被带起一阵轻晃，像片被狂风卷动的叶。
休息室的卫生间门被她仓促推开，“咔哒”一声撞在墙上。
“呕……”
男人紧随其后跟进来，反手带上门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看着她弓着背、难受得几乎蜷缩起来的样子，心脏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钝痛密密麻麻地漫开来。
他快步走过去，没敢碰她颤抖的肩，只是半蹲下身，轻轻拍着她的背。
掌心隔着薄薄的针织裙，能感受到她身体抑制不住的战栗，每一下都像打在他心上。
瓷砖的凉意透过裙摆渗进来，黎初落却顾不上冷，吐到最后，只剩下酸水，喉咙里又辣又涩。
她喘着气，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濡湿，贴在苍白的脸上，看起来脆弱得不堪一击。
温水滑过喉咙，稍微缓解了那阵灼痛。黎初落漱了口，又被他用干净的纸巾轻轻擦去唇角的水渍。
她抬起眼，眼眶泛红，里面蒙着层水汽，望着他时，带着点被折腾得没力气的委屈，像只被雨淋湿的猫。
“难受……”
她抓住他的衣角，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里裹着哭腔，却又强撑着不肯掉泪。
“我知道。”
男人声音低哑得厉害，他伸手将她打横抱起，动作稳得不像话，可抱着她的手臂却在微微发颤。
黎初落鼻尖蹭到他衬衫上的褶皱，那里还沾着她刚才抓过的痕迹。
眼泪终于没忍住，顺着眼角滑下来，砸在他手背上，烫得他指尖一缩。
“以后还生么？”
听到这话，他手臂猛地收紧，指节攥得发白，几乎要嵌进她的腰侧。
他没看她，只是低头，将脸埋在她汗湿的颈窝，呼吸烫得像火，带着浓重的鼻音：
“不生了，再也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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