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蔓蔓上前要接和离书，他手一缩，避开她的手，冷言道：“那半截碎镯子，交回来？”
“先让我看和离书。”她态度强硬。
苏廷贵将和离书扔过来，苏蔓蔓一把抓住，打开，仔细一看，催促道：“娘，您快签字。”
“可是……”林氏不忍，着急道：“你的婚事……”
帮女儿退了婚事才是要紧事。
谁知她一提婚事，苏廷贵当下恼了，“你当真以为一截断镯子，便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威胁我，为所欲为？”
“不妨告诉你，给你和离书，不过是不想与你过多纠缠。离了我苏府，我看你们孤儿寡母如何过活？”
苏廷贵站在门口，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又高又长。
他满脸傲慢，“林氏，你不再是将军府高高在上的姑娘，如今你父母被贬，生死不明，你强硬与我和离，只是自讨苦吃而已。”
“你自己吃苦也就罢了。”他望着苏蔓蔓，“她毕竟是我的女儿，岂能跟你去吃苦？”
“嫁给严侯府，对她来说，是最好的选择，莫要再自恃金贵。”
“你……”林氏被他一番羞辱，气得不行：“苏廷贵，你以为你是什么好鸟吗？”
“你伪装得太好，我竟被蒙在鼓里，如今才看清你的真面目。”
林氏的声音颤抖，带着一丝哽咽，“你们苏家，从上到下，满是罪孽。老的杀人，小的下毒害人，还有你在背后包庇！”
“苏廷贵，你还是看看自己屁股后面的屎，擦没擦干净，小心被人揭穿，没有好下场。”
最后这句话，十足粗鲁，是市井婆子挂在嘴边的话。
她脱口而出时，苏蔓蔓被震惊地睁大了眼。
苏廷贵从未被人如此当面羞辱，尤其是林氏，曾经对他百般顺从，如今却毫不留情地揭穿他的伪装。
他怒火中烧，指尖颤抖，咬牙切齿道：“好！很好，林氏，你终于撕下伪装了！”
“伪装？”林氏气急，冷笑一声，嘲讽道：“最会装的人是你，苏廷贵，我等着你原形毕露，罪有应得的那一日。”
“你很好！”苏廷贵被彻底激怒，“滚，和离书给你了，你不再是苏家人，现在马上给我滚！”
林氏被羞辱，眼圈发红，厉声道：“不用你催。得了和离书，这个苏府，我一刻都不想多待。”
“现在，我要收拾东西，请你离开。滚，不要碍眼！”
“你……”苏廷贵气急，一甩袖子，转头就走。
走几步，又回头，冲苏蔓蔓伸手，“镯子。”
苏蔓蔓往他怀里一丢，揶揄道：“祝苏大人往后，阖家幸福，夫妻友善，父慈女孝。”
这些祝福语，分明在嘲讽他。
苏廷贵紧攥玉镯，闻言，满目凶狠，一甩袖子，气呼呼走远了。
待人消失在霓裳院门口时，林氏脚一软，瘫坐在凳子上，掌心冷汗浸湿了和离书。
远处传来归巢鸟儿的啼叫声，艳丽的夕阳透过窗棂，铺在青砖地面上，空气中有浓郁的饭香味飘来。
林氏缓缓闭上眼。
一闭眼，仿佛回到小时候，贪玩的孩童，不知归家。
傍晚时分，总听到母亲站在屋檐下，声声召儿，回家吃饭。
她缓缓睁开眼，一行清泪流淌而下，“蔓儿，我终于不再是苏家妇，而是林家女了。这一天，我盼了许久，终于如愿了。”
她说着，心疼地摸了摸苏蔓蔓的脸，“孩子，往后你跟着娘，怕是要吃苦了。”
“娘，我不怕吃苦。我们也不会吃苦。”
苏蔓蔓很乐观，“我们手头有银子，铺子也有进账。当您决定和离时，我便让如愿在城东购置了一处宅子，足够你我住。”
“还有我的婚事，你勿要担忧。祈王殿下要娶我，还能让严世子那个废物抢婚吗？”
她眼底闪过一抹狡黠，“稍等两三日，此事便能了结。”
“蔓儿……”她的女儿为何做事如此周到。
江阳的六年，她到底吃了多少苦。
林氏更加心疼，不禁泪目，“蔓儿，娘想回家住……”
“可是将军府……”那么多年没有人住。
“当年，皇上将父亲贬去外地，但将军府并未没收充公。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托付老人照料……”
“好，我跟娘一起回家！”
林氏攥紧和离书时，檐角铜铃忽被夜风撞响。
霓裳院的笑语混合着碗筷碰撞声，惊起梧桐树上栖鸟，扑棱棱掠过怡祥苑的琉璃瓦。
那厢正房灯火通明，这厢却见柳姨娘独坐厅堂。
碎成五段的翡翠镯在夕阳下泛着冷光，恰如她此刻凝在眼睫的寒霜。
“砰——“
苏廷贵推门而入的刹那，最后一片碎玉正在她掌心颤动：“拿来。“
苏廷贵黑着脸，递给她。
钱老夫人在苏娇娇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进了屋。
柳姨娘接过碎片，将最后这一截小心翼翼地拼凑到一起，顿时泪水涟涟，“这手镯是柳家传家宝。我娘曾说过，会将它传给我。”
“可惜娘太珍爱，保存在匣子里，平日里我连碰都不让碰，却被姑母戴了这么多年。”
她恶狠狠瞪一眼钱老夫人，“那场大火前，我原想着从娘匣子拿点银票，帮姑母度过难关。”
她一边试图拼凑翠绿镯子，一边声声控诉：“原来，那一夜，是你害死了我爹娘。”
“那些日子，我失去双亲，整日惶恐自己失手放火伤人，又怕姑母弃我于不顾，度日如年啊！”
“当姑母抱着匣子，说你从废墟中刨出了财物，望着你双手伤痕累累，我竟然信了。”
“这么多年，我感谢姑母不离不弃，感谢老爷宠爱有加，却原来这一切都是你们谋害我双亲后，对我的愧疚而已。”
“不是……”一旁的钱老夫人试图解释。
“不是什么！”柳姨娘蓦然起身，怒瞪着她，“你怎么敢在害死我双亲后，还那么心安理得地享受我柳家留下的财物？”
柳姨娘越说越激动，愤然道：“我要报官，钱老夫人，你去地狱给我双亲解释吧。”
“兰儿，你莫要如此。姑母这么多年来，对你的宠爱是真。”钱老夫人抹着眼泪哭诉着。
苏廷贵黑着脸，依旧耐着性子和颜悦色道：“兰儿，当年之事，我并不知情。现在提及，逝者已去，我们还是好好过好当下，才好啊！”
“怎么过，如何过，我……”柳姨娘崩溃恸哭：“以前我不知情，现在我知情，你让我如何与杀害我柳家满门之人，生活在一起？”
“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我要老夫人以命换命。”
柳姨娘双眸瞪着钱老夫人，咬着后牙根，狠狠发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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