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宣在妖族帐外跪了三宿,回到营帐中,依旧蜷缩成一团,不敢松手,叱延看着他,也不忍动口责骂。
叱延前几日,才收到玉帝的敕令,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把南宫皓月就地绞杀,限期一月。
叱延很是为难,面色毫无波澜,接下了懿旨。
君命无二,古之制也。
他必须这么做。
不顾沉宣还在昏睡,叱延披甲挂帅,骑上了灵兽飞羽翅,直奔东边二十里外的妖族边境。
他整夜无眠,内心动摇。
曾几何时,他也有过此种无眠之夜。
他亲手用长枪挑起故友的鳞片,温热的血水将他的铠甲染成鲜红。耀眼的金乌下,阳火涂炭地面的火颗草,故友粼甲刮过尖刺的岩壁,印出鳞纹。
他永远记得,那人奄奄一息时,眼中满是愤恨的神情,他顾念着昔日情谊,不曾动真格出招。可叱延不得不使出杀招,刺向多年好友。
“你可是忘了,是谁荐你入帝城山,又是谁与你月下眠松?迟渊,你今日杀我,我以一膛赤血染红你的受封敕文,惟愿,你不曾后悔今日抉择!他日九幽之下,莫说识我!”
“你残暴凶煞,死性不改,今日我是战神,不是你对酒欢歌之友,今日便在此终了你。你权当交了负心之人,早日归息。”
故友的赤血染红了整个应龙潭,池上血岩经风吹日晒三百年不曾褪色,池中潭水五千年年不曾清晰,那混怨的死气久久萦绕,此处便从山灵木秀之地变成一通死穴,寸草不生,百鸟绕行。
叱延一枪削平山峰,将此深潭埋没。
“迟渊,应龙沾染煞气,魔性难除,你等刀剑相向,吾实在不愿亲睹。”云巅之上,长须白眉的老人捏动珠串,合上袈裟,闭眼诵着经文。
“帝君,应龙已就地伏法,以此千万里,再无邪魔之煞气,您与当地生灵也可安心了。”叱延抬起枪,右手抚于左胸前,恭恭敬敬道。
“你与应龙,几千年的交情,如今却走上各不相同的道路,他走上此等极端,皆是吾一手造成!”
“帝君莫苛责自己,应龙执迷不悟,深谙其中,堕入无间邪魔是迟早的事,迟渊只恨没有在发现他不对劲时劝他收手,才造成如此局面。”
“吾与应龙,生死相交,原以为吾等宿命,便是抛头在这片土地,身归天元。看看这瑰丽山河,若能大一统,我且死而无憾了。”
“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帝君定能亲眼看到那盛世。”
回归思绪,叱延只觉身心沉重。
应龙若不死,邪祟附体,必滋生一方魔域,危害百里生灵。所以他亲手斩杀应龙,无怨无悔。
南宫皓月若不死……
便无法向玉帝复命,枉他披一身铠甲,兵执帅旗。
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
叱延领黄辉将挂旗,驻守于逝川第一线。黄辉将领命,授五万黑甲云骑出动。
这一战,他必须赢,因为沉宣与无镜尚未自立仙府,若他倒台,这二人只会被受牵连。
沉宣若在此役一战出名,日后自立门户也未尝不可,无镜方历劫归来,神魂不稳。况且,大弟子谪仙尚在重塑肉身之刻,他便让无镜去守着他,假以时日,此二人皆能有所成就。
唯有让沉宣将南宫皓月抓回天界,方显他铁面无私。
前方几百里已吹响角声,擂鼓声震动四方,黑压压的云骑站立于天穹之上,睥睨着下方的营帐。
黄辉将披甲戴盔,骑着一头身上长满短刺的牛上,一步步逼近逝川河。
“前方可是妖族帝姬坐镇?”黄辉将嗓子大喊,声音直达彼岸的营帐。
冰吟早已披上战甲头盔,出门应战。
“正是!”魁梧将高声回应。“尔等气势汹汹,意欲何为?”
黄辉将将长矛立在地上,大喊:“你等久居不撤,又是何为?”
魁梧将正身上前,怒目圆睁道:“这里尚是我妖族地界,为何不能扎营?”
“若是来游耍的,尚且带五六家丁,帝姬出游,何须带这千军万马?莫不是怕我天界怠慢你不成?”
“天界小厮,何须阴阳怪气,本将瞧着你们天界竟是心胸狭隘之辈。”
“哼,蛮夷小妖,我且不跟你等愚人叫板,速速将我天界要犯南宫皓月交出来,不然只能让我亲自去抢了!”
冰吟此刻走出人群,身后是诸多将帅,对她提议,“天界这番,怕是要逼退我等,帝姬,不如撤兵吧,来后再议。”
“这摆明了是恐吓,两军交战并非儿戏,我早言说,这南宫皓月不是个善茬,帝姬非要留在身边,这下好了,天界的人找来了!”
“索性将那妮子交出去,好让对方熄军,免了战事。”
人群里此起彼伏皆是这样的声音。
冰吟力排众议,“她是帝姬,怎么能将她交出去?你等是要背主不成?”
“帝姬一意孤行,只怕误了大事!”
“大事一定能成,人也不能交出去!”
“冥顽不化,此女虽是先帝所生,到底是个祸根,留不得!我这就去将她命取来!”一个身高八尺的健硕妖怪提着大刀正要往营帐方向去。
“站住,谁准许你去提人了?好大的胆子!”雀翎抽出飞镖,射中妖怪前方的石块,顿时化为齑粉。
“雀翎副将,竟也同帝姬一样执拗,妖界易主,大不了换条血脉信奉,这南宫皓月留不得,留不得呀!”
“大敌当前,我等不可自乱阵脚。”冰吟默默看向大家。
“帝姬,您就将南宫皓月送出去吧!一切因她而起,便让此事中了,让她去收场。您已对她仁至义尽,莫要强求啊?唯恐大业倾覆,满盘皆输!”司命徒孙这时颤颤巍巍走了出来,规劝冰吟。
可尽管这些人如何苦口婆心规劝,冰吟都不为所动。
“莫要多言,本宫已下定决心,南宫皓月,本宫绝不会交于他手,若谁还有异议,且自领军棍二百,撵出帐去!”
“即便军法处置,我也要说!”司命徒孙眼巴巴看着冰吟,“帝姬大人啊,你贸然开战,只怕,难以服众!”
“杀一人,保众人,帝姬,您还请做出决断!”众将纷纷跪地,俯首道。
冰吟没有犹豫,径直走出迎战,她知道,这番举动,会让三军心寒。她不想做什么妖帝,她只想做冰吟,做南宫皓月的冰吟。
“帝姬,雀翎同您迎战!”
“嗯。”
冰吟坚定地看向雀翎。
阵前,喊杀声震耳欲聋,刀光剑影交错,两方军队已经展开了激烈的厮杀。战场上,血肉横飞,死伤无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
然而,在这惨烈的战斗中,战神站在战场的一角,静静地观察着战局的发展,似乎还没有出手的打算。
就在这时,冰吟军中突然杀出一员猛将,正是黄辉将。他手持长枪,如入无人之境,所到之处,妖族士兵纷纷倒地。黄辉将的勇猛让妖族军队陷入了恐慌,短短时间内,冰吟的近一千人马竟然被他挫败!
冰吟眼见大势已去,只得率领残兵败将狼狈逃窜。黑甲云骑见状,岂会放过这个痛打落水狗的机会?他们如饿虎扑食一般,紧紧地追杀着冰吟的军队。
然而,当黑甲云骑追到逝川河岸时,却遭到了司空皖率领的军队的顽强阻击。司空皖深知冰吟的重要性,他亲自领军,拼死挡住了黑甲云骑的追击,为冰吟争取到了宝贵的逃脱时间。
冰吟见司空皖为自己断后,心中感激涕零。他不敢有丝毫停留,马不停蹄地逃回了自己的营中。
回到营地后,冰吟深知黑甲云骑不会善罢甘休,于是连夜派遣使者,命令军队后退三十余里,以防备黑甲云骑的再次进攻。这一夜,冰吟彻夜未眠,夙兴夜寐,不敢有丝毫懈怠。
雀翎来报,昨夜途中,有几百人欲刺杀南宫皓月,皆被拦了下来,冰吟忧心忡忡,将南宫皓月安排至身边照顾,惟愿她早些醒来,随她一道还朝妖帝城。
她看着士气下跌的营中,少有人精神抖擞,只怕,正如魔帝所想,她将不久于世,这时,冰吟竟出奇地害怕起来,她还未给妖族培养一个合格的妖帝,还没看到她穿上暗金纹服,授国玺,怎么能轻易折在此处!
她不甘心,冰吟太贪心,她想亲眼看到南宫皓月认祖归宗,祭拜先帝后的灵位,还有这么多事情没做,怎么能?
她对月惆怅,看到月下的乌鸦停在枯枝上,吟唱着哀曲。
雀翎见状,忙施法将乌鸦打落。
冰吟一一走过每个将士的帐外,看见几个将士仍在挑灯备战,她不禁缓缓走近,与他们寒暄,这些将士,平时并不得她重用,只因能力低下,并非施法强者,眼下却仍为了她奋战,冰吟不忍看着他们,心地逐渐软了下来。
不到天亮,敌军阵中便扬起号角,天空仍旧灰蒙蒙一片,冰吟独自怅然坐在帐外,不觉已经天亮了。
冰吟立即清醒,装上盔甲,欲再次抵制黑甲云骑。
这时,司命徒孙拄着拐杖缓缓走来,在帐外喊着她。
司命徒孙愿亲自前去前线,与黄辉将谈判,他也将守住冰吟的底线,不会让人将他捉了去。
司命徒孙刚到敌军阵前,被天族人狠狠嘲讽了一番,黄辉将见到他后,嘲讽他个子矮小,特拿了个比他人高的凳子让他坐。
司命徒孙并未慌张,据理力争,黄辉将义愤填膺,将他一命呜呼,又将尸身用鹰隼叼到妖族帐中,以做警示。
南宫皓月后悔不已,她来不及哭泣,众多司命军便偷偷瞒着所有人欲回到妖帝城,冰吟为定人心,将他们锁于牢中,并命人将司命徒孙的尸身送回妖帝城中厚葬。
魈将军带人前来支援,嚷嚷着要杀光这些司命家的逃兵。
冰吟并未纵容他杀人,只是将一行人放了去。
第二波厮杀,魈将军英勇无畏,将敌手剿灭近半。
冰吟为他大摆筵席,犒赏座下军。
黄辉将吃了败仗,坐于逝川河边愤愤不平,他出生行伍,平生还是第一次吃了妖族的败仗。
叱延却告诉他,魈将军乃是当年金魈后代,一身蛮力,可举千斤重担,拉千石弓,骁勇异常。
黄辉重振旗鼓,誓将此人项上人头摘下,带回府中做成摆件把玩。
叱延令末荪将同黄辉将一道进攻,末荪将擅佯攻,正好补足了黄辉将的不足。
第三波功势,打战一触即发,魈将军领司空皖再次夺胜。魈将军一刀看断黄辉将的胳膊,令其挫败,从此不敢进军。
此时,冰吟以为,魈将军便是她的贵人,魈将军来了,为她扭转了战局,反败为胜。
喜欢冰心美人怜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冰心美人怜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